第171章 故人将归

余家祖宅的台阶修的高，大雪并没有淹没，李书禾从牛背滑下，踩在门前的石板上。

门是锁着的，自从余兰君她们离开，守门的女侍也跟着一起走了。

李书禾抬手敲门，声音不大，只能张开手拍了几下，手变的又冷又麻。

这鬼天气，李书禾呲着牙甩甩手。

门嘎吱一声打开，和着北风的呼啸声，在安静的大雪天显的格外诡异。

李书禾就这么甩着手，正对着余一味没那么黑的脸，差点吓她一跳。

“师傅！”

余一味声音上扬，与余兰君如出一辙的淡漠脸，在看见李书禾的时候有了些许色彩。

“师傅你怎么来了？”

余一味牵过她手上的牛绳，迎她进宅。

李书禾对着手心吹了吹，望着没什么人的宅子问:“有事，这宅子只有你一个人？余管家呢？”

牛车拴在正堂大厅屋檐的柱子下，余一味给李书禾倒了杯热茶说:“家主前些日子召余管家回上京了，宅里还有几个守宅的老人，没在前院所以看不见人。”

回上京了？

李书禾喝了口热茶，双手交叉搭在桌上，杵着脸沉思。

那就只能去找赵管家了，离的远也不知道人在不在赵府。

若是不在，这场大雪衙门的人真的不管吗？

思绪转了又转，余一味见她不说话，身子越过桌子趴着喊她:“师傅？师傅！你在想什么呢？”

李书禾回神，看她一眼:“这宅子余粮和炭火还足够吗？”

余一味怔忡，点点头道:“嗯，能过完这个冬天。”

够就行，余一味这年龄，在大燕朝已经及笄，但在她眼里就是一小孩，别她一走待在这偌大的余宅小命不保。

李书禾一口饮尽热茶，“好了，我该走了，你顾好自己。”

她大步走出去，忽然停下来，转头拿手指点点她:“有事到四季食铺来找我，离的不远，记住了？”

余一味快步跟上她，“师傅，你去干嘛我跟你一起。”

“你一小孩凑什么热闹。”李书禾扒拉开她，抬脚就要走。

余一味额头露出不可多得的三条黑线，“我不是小孩了，师傅。”

李书禾拍拍她的头:“好了好了，知道了，小孩，别挡着我。”

余一味别无他法，只能应下这个称呼，紧紧跟着她。

李书禾解开牛绳，牵着出了余宅。

轻松翻上牛背，她坐在上面往下瞧，神色淡淡:“你就待在余宅，哪也别去。”

余一味鬼使神差的正要点头，见她说话完，手里的牛绳一动，转身就要走，急忙喊:“哎，师傅！”

李书禾兀地停下来，不耐的回头。

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你手里拿着什么。”李书禾挪了下头顶的棉帽挡住吹过来的风雪，眯着眼睛看过去。

余一味手里拿着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信，被风吹的四处飘，哗啦哗啦响。

李书禾一问，她赶紧收回来折起，然后伸手递过去说:“是家主寄来的，说是你的故人来的信。”

故人？她哪来的故人？

李书禾前一刻还想的是苗老么，也就是名为杜木的木雕师，下一刻这想法打翻。

因为这封信的尾巴写的是——李元香。

短短三个字，让李书禾在原地发愣。

阿娘还活着。

手里的信被猛的攥紧，李书禾看着余一味，皱着眉问:“你家主还带了什么话给我吗？”

余一味摇摇头说:“家主没说，倒是送信的带了一句话。”

“什么？”

“故人将归。”

将归，将要归来。

李书禾皱起的眉松开，眼睛看向宅子里种的一株腊梅，长在寒冬里还未盛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

不过，总有见面的那一天。

李书禾拿着手里的信又看了一遍，折好收起揣进怀里，牵着牛绳转身就走。

“顾好自己。”

快看不见人影时，容巷子里飘出这么一句，余一味嘴角露出一抹笑。

寒风还在呼呼吹着，与此同时，檀香影影错错的御书房里，书桌上位坐着大燕朝的当今女帝——燕瑛。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人，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具，是个在黑夜里也能行走自如的着装。

只那一双眼睛尽显凶光，即使身上有伤也不减分毫，让平常人不敢直视。

许久，燕瑛放下手中的毛笔，在沉默中开口，言语中尽是惋惜。

“将军，这么多年了，朕还没见过你的模样呢。”

黑面将军勾唇一笑，眼里的凶光尽数散去，带上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

“陛下美人已入怀，何必再念着我这张脸呢？陛下不怕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燕瑛哼笑一声，背着双手站起身，绕过书桌从帘幕中走出来。

“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

黑面将军笑而不语。

燕瑛看着面前的人，转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雪景。

远处的长春殿还亮着烛火，恐怕殿里的人又在摔东西了。

燕瑛回过神，低垂眼眸，“什么时候走？”

“明日卯时。”

燕瑛转身看着她，“一定要走？”

“……”黑面将军微微拱手，“陛下，前朝乱党已除，边境安定，臣是时候该跟陛下辞别了。”

“为什么？”

燕瑛要一个原由。

为什么权力和富贵加身却依然要离开，这是难道不是寻常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吗？

听了这话，黑面将军眼睛放空，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她说:“陛下，家里有人在等，臣想回家了。”

蛰伏十年之久，不过是想家里人平安。

燕瑛盯着缥缈的烟雾出神，低声喃喃:“家？”

陌生的东西。

黑面将军没再回话，静静的站在一边垂首等着。

等到面前的烟雾飘散，燕瑛才回过神来，背着手站在书桌前面，悠悠说道:“去吧。”

黑面将军拱手行礼，“陛下万安，臣，走了。”

急切又轻快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仿佛挣脱了身上那一层枷锁，她终于成为真正的她。

天空飘雪，长长的出宫路她像是走了很久，走到脚冻的僵直也不敢停下。

站在宫门口，她摘掉戴了七年的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

她***，老娘终于走完剧情了！

李元香长舒一口气，想大喊只能忍住，望着漆黑的天空，恶狠狠的对着老天竖了个中指。

黑夜里，雪地上掉落一滴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