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是稻草人

丁小鹏闻声站住，但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继续背对着邱亮他们。

凭语气和称呼他已经知道，来者不善，准备迎战！

他低着头，身体僵硬，牙关暗暗加力，腮帮子上的肌肉已然鼓起了棱条。

这等于明确告诉对方，他现在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哈哈哈！”

邱亮笑了起来，笑得很放肆，也很得意。

丁小鹏的反应让他马上明白，这个曾经的小魔头已经变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过去的丁小鹏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是骂出口，就是已经大打出手。

邱亮彻底放下心来，晃着身子，大摇大摆地靠近丁小鹏。

到了近前，围着丁小鹏正方向转了一圈，又反方向转了一圈；瞅了瞅丁小鹏的脸，故意抽动鼻子，使劲嗅了嗅；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发出的声音跟村里的土狗差不多。

“怎么有一股发霉的干草味？该扔到猪圈里去沤肥了吧！”

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丁小鹏听的，带着十足蔑视的嘲讽味道。

乡间庄稼地里用来吓唬小鸟的稻草人，其实就是用割去谷穗后的谷子秸秆扎成简单的人形，再蒙上一件破衣服做成的，村民们习惯叫这种谷草为干草；是最好的喂牲口草料。

当然，烂了的干草牲口也不吃，只能晒干了，烧成灰，填到猪圈里去沤肥。

果然，丁小鹏不淡定了，嘴角紧紧抿着，弯弯下垂，像一把两头尖尖，幽光闪闪的小镰刀。

他慢慢转身。

邱亮看到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瞅了瞅丁小鹏的双臂，马上放下心来。

丁小鹏的两只袖管在春风里轻轻摆动，像极了村里生了小孩的人家，晾在屋门口的尿褯子。

他再次笑了起来：“啊呀，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会用王八拳打我呢？可是，你的拳头呢，你把它们藏到哪里去了，让我看看。”

他肆无忌惮地抓起丁小鹏的左边袖管，故意扯了扯，顺着往上摸：“啊呀，这只手厉害，是弹簧做的吧，用的时候弹出来，不用的时候，直接缩到胳肢窝里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他本能一躲，往后跳了一步。

躲过了丁小鹏那节小臂的横扫，却被那只空袖管扫到了脸颊，他感觉到一阵小风拂面，也感觉到那只油腻的袖管扫疼了自己脸皮。

邱亮摸了摸脸颊，呆愣了一秒钟，立刻再次咯咯笑起来。

“行，这只稻草人看来还没烂透，还能吓唬吓唬麻雀。”说完，他一挥手，回身指着张小飞说：“小飞，你上，给我摔趴他！”

邱亮这招够损。

他已经看清现在的丁小鹏成了纸老虎，他自己去摔丁小鹏肯定是十拿九稳。

但他不想这么轻易饶了这个曾经让他蒙羞的死对头。

他临时改变决定，自己闪在一边，让小跟班张小飞上去教训一下丁小鹏。

再没有比张小飞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张小飞不但年龄小，身体瘦弱，而且胆子也小；最关键的是，他曾经是丁小鹏的小跟班，最近刚刚向邱亮宣誓效忠入伙。

让他摔倒丁小鹏，无异于宣告，这个没了双手的小魔头，现在是一个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窝囊废；连他原来的小喽啰都敢造他的反！

张小飞愣了；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就挨了邱亮一脚：“你他妈给我上啊！”

张小飞懵懵懂懂地走到丁小鹏跟前。

他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心里一慌，是丁小鹏的目光刺刀般扎了过来，直接把他的胆子戳了个窟窿。

他赶紧本能地在脸上支起一张笑脸，讪讪而笑。

身后传来邱亮的鼓劲声：“小飞，快，抱他的腰，掀他的腿，把他弄翻！”

张小飞把手往前一伸，但马上缩回来，冲丁小鹏连连摆动，分明在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不会，我不会。

他的样子把丁小鹏惹笑了，不紧不慢地问：“你叫张小飞？”

张小飞眼前一亮：“对，你记起我来了？”

“我当然记得，是你前天告诉我的。”

张小飞失望地低下头，小声嘟囔：“看来你是真忘了。”

身后的邱亮再次高喊：“小飞，你磨蹭什么，赶紧摔他！”

张小飞猛地抬起了头。

丁小鹏立刻后撤一步，做好了准备。

但张小飞并没有动手，而是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小鹏，我不摔你，你快跑吧！”

丁小鹏一愣。

这是他走出家门以来，第一次听见有小伙伴没叫他外号，而是叫他的名字，心里不由一热。

但他还在犹豫。

张小飞突然高声喊：“快跑！”

这句话犹如指令，直达丁小鹏内心，他竟然马上转身，拔腿就跑。

很不凑巧，迈出的第一步就绊到一块石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身体贴着地面滑出去足有一米。

下巴擦到沙土路面，擦出一片血晕。

身后传来一阵拍手叫好声。

邱亮的声音格外刺耳：“哈哈哈，你个废物，不用摔，一嗓子就把你吓成吃屎的狗了！”

丁小鹏怒吼一声，用头顶和那节短小的右胳膊抵住地面，努力往上爬。

邱亮没再给他机会儿，一步冲上来，一脚踹在丁小鹏凸起的屁股上。

丁小鹏再次前扑，摔倒在大街上。

张小飞高喊一声：“不要！”冲上来，伸手去扶丁小鹏，被丁小鹏本能地用肩膀用力推开。

邱亮立刻大骂：“好你个张小飞，你竟敢当叛徒！”

随着话音，又一次踢出一脚，这次不是冲着丁小鹏，而是冲着张小飞。

张小飞“唉吆”一声栽倒在地，正好砸在往上爬的丁小鹏身上。

两个人又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邱亮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冲上去，准备再补上一脚。

远处传来一声吼喊：“亮子，你个小混蛋，干嘛欺负残疾人？”

仅凭声音，邱亮和他的小伙伴们早已经惊得如一群偷吃庄稼的麻雀，轰地一声，四散而逃。

一霎功夫就全跑没了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支部书记丁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