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抖抖铠甲。
雪花簌簌落下。
他掀开门帘，走入奉天府衙。
近来辽东半岛不太平。
后金大军虎视眈眈、各地郡县州府各自为战、海寇山贼到处为患。
连奉天府城内的贩夫走卒都看出，乱世将启。
作为三司之一的都指挥使齐鸣自然也早早就做下防范。
乱世中。
唯有城中有兵、麾下有将，才能进可攻守、争霸天下，退可拥兵自重、待价而沽。
作为辽东区域最大的郡城。
奉天府城内的带兵之甲足有十万余。
“唉！”
“现在的钱粮是越发难收。”
“下面那些州府郡县，每个季度上供缴纳的钱粮数额是越来越少。”
见齐鸣进来，负责钱粮后勤保障的布政使吴群很是不满地嘀咕着。
“看来，得想办法让咱们的提刑按察使张凌张大人，去州府郡城杀几个‘不遵号令、为奸作恶’的人来镇镇场子咯！”
张凌歪着脑袋，斜眼看吴群。
“吴兄，你若是感觉老弟我小命太长，大可拿齐鸣齐将军的刀将兄弟的脑袋给砍咯！”
“各州府郡县名义上还听咱们的，实际上早就各有各的算盘。”
“若不是看在还有大明中央这个名头在，别说缺粮少钱了，他们一颗米粟、半个铜板都不会交上来！”
三人共事已久。
在这辽东一带盘踞了十几二十年，早已经是关外最大的土皇帝。
也是辽东半岛各州府、郡县、卫所中，势力最庞大的一支。
“看来哟。”
“咱们这破帆船般的大明。”
“撑不了几年咯。”
“咱们呐，得早做打算！”
张凌笑着打哈哈，丝毫没有世受国恩、食君俸禄、为国消灾的架势。
同样满脸挂着笑，压根没拿大明王朝当回事的辽东半岛名义上最高统帅的都指挥使齐鸣走到二人跟前，挑了个位置坐下。
早已与二人相熟、共事多年、情如兄弟的齐鸣，随意捧起桌上的杯盏灌了口热水。
“眼看年关将至，这天是真的冷。”
“说到这大明中央，我倒是想起件事来。”
“今天练兵时，听手下几个把总说，南面的复州卫来了个就藩的王爷……好像是朱由检的第四个儿子，永王朱慈炤！”
很显然。
齐鸣压根没拿大明朱家当回事。
私下里闲聊，那是直呼崇祯的名号。
“噢？”
“那个草包朱慈炤？”
“我可是听说，他在朝堂上正面顶撞自己的皇帝老子，被一气之下发配到山海关外就藩了……然后就丢了音讯，冒死有小半年没找到这人，都在议论这货八成死在辽东海湾中了！”
“这小子不去广宁卫这种自家皇帝老爹能罩得住的地方就藩，跑到我们辽东半岛来干嘛……喂鲨鱼吗？”
齐鸣摇摇头。
并不认可张凌对朱慈炤的轻视与不屑。
“这小子，怕是并非如同外界谣传那样，是个无君无父、没脑子的败家皇子王爷。”
“据报，他跨越八百里辽东湾，在复州湾登陆，以数十人的兵力，击杀四五十后金铁骑……又假意投奔复州卫所所在地复州府城，宰了想要掳掠他的五百复州卫精兵……而且，还扛出皇家王爷、名族大义的由头，让复州卫指挥室、知府吃了个哑巴亏……连这二人的干儿子、娘舅子都被杀了。”
噢？
朱慈炤这番行为，倒是令张凌、吴群有些诧异。
没想到，这风雨飘摇的大明皇室，居然能生出这么个麒麟子。
“可惜了，他若非皇家子嗣，倒是能召来好生培养，假以时日，天下大乱时，倒是不失能够成为一员能够南征北战的猛将虎帅！”
吴群可惜的摇了摇头。
朱慈炤的战斗统帅能力确实可圈可点。
不过，他毕竟是崇祯帝朱由检的儿子。
将来后金入关，逐鹿中原，天下纷争，诸侯并起。
大家抢的是朱家的天下，争的是大明的疆土。
总不能培养朱慈炤去打烂自家的九州，提枪跨马去砍了自家老子的大好头颅吧！
“大乱之世，空有武力将帅之才没用。”
“经济、后勤、兵甲、各方势力、天下人心，可不是光靠勇武会打仗就能搞定的！”
吴群的言下之意是——
后金皇太极一旦决定全军出击。
光会喊打喊杀的朱慈炤，必定会在各方势力的联合绞杀、明争暗斗、阴谋祸乱下丧生。
齐鸣再次摇摇头。
“吴群老哥，你太小觑这个朱慈炤了。”
“他不仅全歼了复州卫的来犯之敌，更是将小小的、人口不足千余、只驻扎了百余兵马的羊关堡打造成了可屯兵、可农垦、可打造兵甲器械的城寨……而且，羊关堡还在不断扩建，看架势要凭空而起、打造成一座属于自己的郡城！”
“至于这位永王殿下是否能搞定后勤、经济、人心等方面问题……你们先瞧瞧这个。”
齐鸣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扯开丝线，倒在桌上。
这是一小袋粗盐。
很显然，是军中将领从商人手中购买的。
当粗盐被摊开后，其他二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盐？”
“别说是咱们辽东这块苦寒之地了，就算在富庶的江南地带，也算是精品了。”
“能吃得起这种盐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家公子。”
“你从哪儿弄来的？”
也难怪吴群、张凌如此惊讶。
他们二人并非没见过世面。
恰恰相反。
作为辽东半岛的土皇帝。
在后金兵锋没那么锋芒毕露时，可是游山玩水，去过不少地方。
只是。
他们从来未曾见过如此漂亮的食盐。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些亮晶晶、几乎全透明、没有任何杂质、微微泛黄的东西，是食盐！
即便是尊为山东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三司。
他们所吃过的最好食盐，那也是整体泛黄、略带杂质、尾调涩苦的特供食盐。
别说他们没吃过。
估计，大明皇宫，崇祯帝朱由检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食盐。
更为关键是，盐很贵！
即便是这三位大人。
众多盐商为了巴结着他们，取得辽东贩盐营生，所孝敬的最好食盐，也比眼前的略黄色、像极糖块但更为透明的食盐要差上许多。
即便如此。
那帮盐商所孝敬的最好食盐，也做不到三人各自府上所有人都吃得起。
最多，就是老爷夫人、嫡系儿孙，隔三差五能吃上那么几次。
在油灯光下。
这食盐熠熠生辉，仿若钻石珠宝。
稍稍用手指捏搓，立刻散成极为细腻的粉末。
很显然。
这食盐被制造出来时，就极为细腻。
只不过经过长途跋涉的运输，加上辽东半岛大雪不断，受了潮，才冰结在了一起。
“这盐，是从哪儿来的？”
“入口极为细腻味醇、模样细如齑粉。”
“如此绝佳上品，沿途运输时怎么不做好防潮措施，简直暴殄天物啊。”
“若用这盐炖煮鱼汤肉汁，什么多余的香料都不用放，都称得上是极品！”
很显然。
满脸可惜神色的布政使吴群，是位酷爱美食的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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