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慈恩寺

慈恩寺得了太祖皇帝的光辉照耀，又有太祖皇帝的儿孙们捧着，庙宇建设得恢弘大气，一应陈设都尽善尽美，院子也清幽雅致，花草繁茂，假山流水，曲径通幽。

屋里焚了檀香，幽幽散开，与远处传来的经文声相合，让人心神宁静，但却不足以安抚玉琉璃心底的躁动。

寺庙有统一的素斋，不过却是做出了花样来，便是皇帝也赞不绝口。

小僧安排她们住下后，让人送了斋饭过来，玉琉璃虽然不喜欢每次都要爬那么高的台阶上来，但这里的素斋确实做的不错，勉强抵消了她心里的怨念。

吃过晚饭，她提出出去逛逛。

因来这里的多是富贵人家，慈恩寺不敢在这方面托大，卯时刚过，就关闭山门，此外，一天十二时辰，皆有僧人巡视，以防有宵小潜入，对香客不利。

所以她要出去，苏秀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只是叮嘱她的婢女要照顾好她，仔细别磕着碰着。

她磨不过，最终带了青墨，却留下知书整理带来的物什。

天已经黑下来了，这时候去找大皇子就太不合适了，幽会情郎勉强算是个风流韵事，幽会情郎的大哥就是不知廉耻了——虽然她已经单方面把楼明辰踹了，所以她确确实实只是想逛逛而已。

晚风清凉，吹拂过树叶，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心旷神怡得很。

巡视的僧人不时路过，与她互见一礼，便继续前行，脚步轻盈，气息沉稳，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练家子。如果真有贼人试图闯入，必然有幸见识一下金刚怒目的盛况。

“笃——，笃——，笃——”

不知从何处传来敲打木鱼的声音，玉琉璃漫无目的的脚步一顿，心底躁动的野兽渐渐平息，她下意识便想循声而去，尚未迈开步子，又是悚然一惊，猛地退后一步，青墨立马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玉琉璃摆了摆手，抚着狂跳的心微微蹙眉。

她只是有些深扒记忆的后遗症，对这种下意识，不由自主，或者冲动，过于敏感了。

她原地踟蹰了片刻，听那木鱼声仍旧不疾不徐，似远似近地萦绕在耳旁。她不通佛理，但也隐约像是听到梵音，想着这里是慈恩寺，那木鱼声估计是哪个高僧在参禅，就是不知是不是有意引她过去，犹豫过后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走着走着，一大片莲池出现在眼前，这里种的是佛教圣花千瓣莲，不过现在还不到花期，莲池一片萧索。

她依稀记得自己见过这一池莲花绽放的盛景，但关于回忆这种事，她并不太乐意自寻苦吃，所以强压下回想的念头，只是继续往前走。

又路过一片地涌金莲，金灿灿的，在这庄严的地方，仿佛笼罩着层佛光，她多看了两眼，免不得想起玉宝珠披着白光的样子，皱了皱眉，继续往前。

每走几步都有放置灯油的镂空石雕，以供照明，连灯笼都省得提了，这是皇家和长安官员们养起来的大气。

她带着青墨拐过几道弯后，被一堵院墙拦住，那声音就在墙后，她盯着墙头权衡是走捷径还是绕过去。

青墨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拽着她衣袖试图把人拉走。玉琉璃一边扒拉着她的手，一边跃跃欲试，余光却瞥见又几位僧人过来，当下脚步一拐，整理了下衣摆，若无其事地绕了过去。

便要绕到院子正面，她依稀听到有人说话声，是两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脚步一停，又想起了走捷径的好处。

“这和尚好不知好歹，殿下亲自登门，等候多时，竟也不见出来迎接。”

“淮之，不得无礼，方丈高德，岂容你出言不逊，你若这般，便自行下山回去罢。”

甚至不用辨别，眼下这山上能被称为殿下的，只大皇子一人，这人贯会装谦和，眼下却是露出疾言厉色的一面来。另一个，应该是他的伴读，也是贤妃娘家的侄子，季广逢，是满脑子稻草的绣花枕头。

玉琉璃想道：原来引我来的是方丈。

她没见过方丈，所以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住持的模样，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和尚。

“那和尚除了会念几句经，就几下忽悠人的把式，哪值得殿下你这般对待。你看他还一直闭门不出，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季广逢，从小便陪在大皇子身边，居然半点也未耳濡目染，不知道是太蠢了还是怎么，季家未来落在他肩上，够呛。

现任的皇帝倾向于儒道，养出的儿子一个赛一个能装，除了三皇子对儒道和龙椅不感兴趣，是个直性子的铁憨憨外，其他儿子一眼看过去，都当得上一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不过也有不同。

大皇子楼明晖，待人谦恭，喜交名士，行事圆滑，八面玲珑，是个笑面虎，而且极为能忍，对着杀母仇人也能喜笑迎合，当个乖顺的好儿子，城府深得很。

二皇子楼明萧，惯来谨小慎微，温和得近乎懦弱，只因皇帝不喜他和他的母妃恪才人——从这赐的字就看出来皇帝的意思。

当今皇帝子嗣不多，不算各种原因胎死腹中和夭折的，如今只五个皇子，七个公主，所有孕育了子嗣的妃子里，当属恪才人位份最低，便是有些无子却得宠的都能踩在她头上。

三皇子楼明文，母妃将门虎女，生下个儿子也是个喜武厌文的，与皇帝取的名字南辕北辙，还是个憨憨。这个憨憨是个实心眼，脾气很好，轻易不跟人急眼，但急起来时就跟头倔驴，皇帝来了也不听。

因为心思单纯直白，不会阿谀奉承，最重要的一点，他崇拜他的父皇，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喜欢只在五皇子之下。

四皇子就是楼明辰，元后所出，唯一的嫡子，皇帝盼了许久，所以出生便封为了太子。他也不负众望，早早便表现出天资，及至入学，每每先生提问，都能对答如流，甚至举一反三，之后也未出现伤仲永的情况。皇帝欣慰，朝臣欣慰，如果皇帝不开始疑神疑鬼就更皆大欢喜了。

唔，性格的话，玉琉璃直接给予二字评价——人渣。

五皇子楼明安，他性格随性自由，不喜拘束，加上皇帝宠爱，母妃又是贵妃——元后死后，皇帝并未再立后，所以后宫中贵妃最大——诸事顺心，他快活了，自然不会没事和别人为难，加上他会玩，在长安城同辈里人缘挺好，玉琉璃和他关系也不错。

再说眼前事，不知道大皇子怎么礼贤下士到了慈恩寺方丈面前，他还真想参佛不成？

他放下屠刀了吗？不报杀母之仇了？

他放下贪嗔痴了吗？不抢皇位了？

玉琉璃忍不住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