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琉璃牵着照影出了东宫，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去广原郡，把许耀宗给揍一顿。
千闻楼给了许耀宗的详细信息，便包括家住何方。
但路途有点远，半天别说往返，到都到不了。身后有家人，她也做不到说走就走，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按捺下，准备先回去和爹娘说一声。
出都出来了，她便先去书肆挑了几本话本子，去往糕点铺时顺带着挑了两家店铺检查检查，走马观花看一眼，一看店里生意情况，二看里面小二掌柜有没有偷奸耍滑。
经过一家店铺时，她大略扫了一眼，便继续驱马离开，余光却瞥见一人突然从里面跑出来。
在一众缓慢行走的人里，那一阵风般的身影实在太抓人眼球，但凡形容猥琐一些，都要以为是谁偷了东西急着跑路。
那人看着不过十岁上下，瘦瘦小小，跟个竹竿似的，身上套着麻袋一样的短打，跑起来时都灌风。脸色是常年缺衣少食养出来的蜡黄，瘦得脱相，一双眼睛便尤其显得突出，大大的睁着，缭绕着沉沉的暮气，眼下却透出点光亮来。
“贵人小姐。”他跑的太急，过门槛时绊了一跤，周围人连忙避让，他生生滑跪过来，让人十分担心他那一把瘦弱的骨头会不会直接摔折了。
他却似是半点不觉得痛，就这么跪坐着，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看信仰的神女，仰望着她的双眼里满是激动。
“贵人、贵人小姐。”
玉琉璃翻身下马，扶他起来，微微颔首，问道：“你可还好？”
狗儿疯狂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很好，能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屋子住，实在好得像是做梦一样。多谢贵人小姐救了狗儿，还愿意收留狗儿。”说着他便又要跪下，被玉琉璃托住了。
“不用客气，而且留你在这，是我母亲的主意。”
他遥遥对着东南面叩拜，道：“多谢夫人。”
玉琉璃再次去扶他，问道：“你如今还叫狗儿？”
倒也不是她有意见，只是总得有个大名才是。
“掌柜先生说贱名好养活，但不雅，上不得台面，给我取了个来福的名字。”
玉琉璃：……唔，行叭。
店里传来呼唤“来福”的声音，来福连忙应了一声，道：“贵人小姐，狗儿去忙去了，小姐以后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狗儿，狗儿泡那个汤踩那什么火也给您办好了。”
是赴汤蹈火。
不等玉琉璃纠正，他匆匆又是一礼，灵活地避开进出的人，跑进了店里。
玉琉璃又是失笑，摇了摇头。
他如今倒是开朗了些，不似以前腼腆了，生离死别总容易将一个人改变，加上在店里当伙计，可不允许他继续腼腆。
他得了新名字，话语里依旧自称狗儿，许是想留住过去罢——这估计是他爷爷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至于报答么？玉琉璃沉思片刻，去买了本《千字文》，又买了本《三字经》来，送给了狗儿。
不管以后需不需要用他，认字却是必须的，至于怎么学认字，先学着开口问人罢。
狗儿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双手接过两本薄薄的书。
“多谢贵人小姐。”说着，他又要下跪。
玉琉璃无奈地道：“你不用动不动下跪，我也不喜欢别人动不动跪我。”
玉琉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替我办事，起码得识字，但怎么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是。”
书便已经算是奢侈之物了，上学更是需要一大笔银钱。太祖皇帝在位时大力兴办学府，但刚建立的国家百废待兴，那些读书人拿来放到各个职位上都不够，哪来的人去教书，且大多百姓经历过前朝暴君苛捐杂税，吃饭都吃不起，也没钱让孩子去上学——虽然当时学费已经算是实惠了。
这种情况一直过了十几年才有好转，结果德昭皇后去世，太祖皇帝出家，把皇位交给了儿子。太宗皇帝不及太祖皇帝大才，在这个时期里，权力多少被那些铁打的世家瓜分掉了一些，其中便包括学府。
能熬过暴君的统治，坚持到大齐王朝建立，这些世家都贼精贼精的，学府便成了世家敛财的地方，学费直接翻了一番，直接也没见降。
玉琉璃背靠生母的陪嫁，家底丰厚，自然可以送狗儿去上学。但本不过萍水相逢，她的善心亦是早便被挥霍得七七八八，又不指望他入仕为官，自没提出这一茬。
她将书交给狗儿，便离开了此地。
沿路又看了一家后，玉琉璃下马排队买糖糕。
这家店其他不如何，但糖糕却是一绝，每日都有不少人来排队，王公贵族吃腻了山珍海味，这种街边零食也会尝一尝，却少有当主子的来的。那些婢女小厮自是认得玉琉璃这张脸，本来正小声聊着闲话，顿时闭了嘴，纷纷给她让位，请她先买。
玉琉璃又没什么事，不急这一时半刻，摆了摆手，道：“先来后到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自排队，诸位莫在意。”
对于这张脸，这些人大抵还是畏惧居多，毕竟谁家没一两个纨绔主子，而但凡纨绔，十有八九都挨过玉琉璃的揍。
因此，这些婢女和小厮虽然有感于她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多看一眼，嗑也不唠了，安静无比。
玉琉璃捧着本话本子津津有味看着，随着前面的人缓缓前进，一本书将将看完，前面也不剩几人了，她将话本子塞到照影脖子上的包袱里，盯着店家做起了糖糕。
哦，先前因为生意太好，遭了小人嫉妒诋毁，推了个托出来，说是吃糖糕吃坏了肚子，便改成了这般当面做了，新鲜出炉的，生意也更旺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算一件，“苏喜棠”也算一件。
玉琉璃五感灵敏，便听到了不远处的茶棚里有人在聊“苏喜棠”昨日被贼人掳走，在狗头山过夜，肆意揣测她的遭遇，用词之下流，难以入耳，她估计了下距离，只当没听到。
礼法能约束君子，但约束不了流氓，他们甚至不在意谤毁也是大齐律法上记载的罪名，也有可能压根不知道。
玉琉璃买完糖糕，放在怀里捂着，上马离开。
“啊，把玉柳儿忘了。”
玉琉璃看了眼怀里的糖糕，还是先去了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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