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讨厌虫子

乘风院，东耳房。

玉琉璃坐在椅子上，从头发丝到脚趾，都绷得死死的，手指僵直，虚虚扣着匣子的四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像是坐在烧着暖炉的房间里，倒像是在院子里经受风吹雪打，被冻僵了一般。

青墨见她这么僵了两刻钟了，歇了玩闹的心思，担忧道：“小姐，要不就算了罢。”

玉琉璃有些意动，但放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都和爹说了要去了，就绝不会食言而肥，可是、可是……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虫子这种东西？为什么北鸦拿乌鸦当图腾，却养着一群喜欢用虫子的蛊师？为什么蛊师们不好好窝着，非要挑起争斗？

她含着泪光，动了下拇指，颤巍巍地去触碰匣扣。

“哒。”她一松手，扣子便掉了回去。

她深吸了口气，将匣子放在桌上，捏着扣子将盖子缓缓提了起来，身体抗拒地后仰，手指捏成兰花，贝齿紧紧咬住嘴唇，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却又生生控制着没完全闭上，死死地盯着匣子。

匣子将将露出一条缝时，玉琉璃僵了一息，狠狠一闭眼，用力将盖子掀开，险些将匣子甩地上去，被知书和青墨两人眼疾手快按了回去。

玉琉璃内心感到了一阵微妙的惋惜，随即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虚着眼睛看向匣子里，绿色的桑叶上，一条白花花的虫子正缓缓蠕动着，看不清的嘴在桑叶上啃食出一个个圆洞。

玉琉璃瞳孔逐渐放大，呼吸急促起来。

知书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防着她掀翻这条好不容易要到的冬蚕，道：“小姐要不便先看着熟悉熟悉？蚕宝宝其实很可爱的。”

玉琉璃缓缓扭动脖子看向她，神情惊恐：这种东西和可爱哪里沾边了？

为了缓和气氛，知书道：“说来小姐很小的时候倒是并不怕虫子呢。”

玉琉璃不信：“你说的肯定不是我。”

“奴婢痴长小姐三岁，记得那时候小姐还住在沉香院，因为听说蝴蝶是毛虫变的，特地找了许多毛虫悉心照顾……”

玉琉璃搓着胳膊，坚定道：“你肯定记错了。”

“这事夫人也清楚，还陪您一块儿养着的。当时您觉得蚕比毛虫可爱，还挑了两个蚕养着，后来蚕结茧，从里面飞出飞蛾时您还气哭了呢。”

听知书说的煞有其事，玉琉璃心知她不会骗自己，加上还提到了娘，娘总不会也拿这事来骗她。

她心中狐疑，自己自记事起便十分讨厌和畏惧虫子，怎么可能会有养蚕和毛虫的时候，况且这么多年娘也没提起过这事。

但……知书说起这段时，她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但足以让她捕捉到一只白色的飞蛾，沮丧得快哭了的小女孩，还有温柔安慰她的女人和毫无人性大笑的男人。

翻腾起的疑惑压住了此起彼伏的不适和恐惧，她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是您四五岁的时候。”

玉琉璃三岁的时候就跑去穆家跟着学武了，记忆不说十分清晰，但也记得七七八八，不可能记不住自己四五岁时养那种玩意儿的经历。

玉亭朝那小子第一次拿虫子耍她，她记得是在她六岁时。

她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

知书神情微微变化，陷入沉思，半晌迟疑着摇头：“奴婢不清楚。当时主要还是奶娘照顾小姐，后来奶娘回家去含饴弄孙后，奴婢才开始照顾小姐的。或许夫人和二爷知道。”

玉琉璃陷入沉思，目光虚虚地落在某一点上，等她回过神时差点没跳起来，她居然一直盯着那条蚕。

这一会儿功夫，它已经将小小的洞啃得比它头还大一圈了。

她目光飘了会儿，还是压下了去沉香院的冲动，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莫名的不想去了解这件事，有种比面对这条蚕更强烈的抗拒在阻止她。

她一下午便枯坐在耳房里，和蚕面面相觑，多年磨练出来的眼力和注意力，让她清楚看到了两颗芝麻一般的小眼睛，六只小脚紧紧攀附在桑叶上，黑色的嘴巴张开时，有细微的亮光，像是它的牙齿。

看得久了，她就算闭眼时，也仿佛能在一片黑暗里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等她走出耳房时，脚步虚浮，险些本门槛绊到。

后遗症十分严重，严重到她看着米饭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那一粒粒晶莹饱满的米粒都像是蚕卵。

草草吃完，知书和青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拿上来一盘米糕，香喷喷的，只是也白白的，看着就很软乎。往常十分喜爱的东西，端到面前时她看了半天，忍不住反胃起来。

知书和青墨见她这般情态，担忧道：“要不便算了罢。”

玉琉璃捂着嘴，止住干呕，闷声道：“去给我拿点酸的来。”

青墨立刻去取了酸杏过来，知书正准备把米糕收了，换一盘别的上来，玉琉璃制止了她：“算了，别换了。”

她勉强咽下一块米糕，往日里极为喜爱的点心，如今吃起来仿佛受刑，吃完后又去了耳房。

半天看下来，她回房对着镜子拆头上珠饰时，总觉得自己都憔悴了许多。

“要不明日便不看了罢。”青墨心疼不已地道。

玉琉璃摇了摇头。

苏秀婉不大关注她院里的事，毕竟她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且打算解决自己畏惧虫子这件事，玉琉璃也没和她说，但过了两日还是找了过来。

“璃儿，你脸色怎么这般差？知书青墨，你们怎么照顾人的？”

知书和青墨立刻跪下请罪，玉琉璃将她们拉起来，道：“娘，和她们没有关系。”

事实上，这两日她们在吃食上费尽心思，屋内还点上了安神的香，知道她不喜太浓烈的味道，特地找了清淡的，青墨还特地去学了调香，倒也有模有样的。

“你就惯着她们罢。”

玉琉璃想了下，还是如实道：“我最近在尝试接触冬蚕，没什么胃口，实在和她们无关。”

苏秀婉微微变了脸色，道：“好端端的，你去碰那玩意儿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