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世家之罪

崔氏看着云期，美丽的面容上迸发浓烈的恨意：“所有世家大族，有罪魁祸首，便有人助纣为虐，有人暗里递刀，就有人冷眼旁观。不管做了什么的，都是该死的。”

云期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那你如今在这里，是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反杀所有人了吗？”

崔氏用一种很宽容的眼神对着她笑了一下：“不，我束手就擒。”

“崔晏没跟着你们一起来，想必是去释放被关在地牢里的人了，原本即便是有那些人我也未必会输，但是你有了安南王府的令牌，那些兵士不再听命与我。”她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如今只靠着那几个丫鬟婆子的，我已经走不脱了。”

云期向门外看了一眼：“人还没有来，你如果非要跑的话也不是来不及。”

崔氏笑着摸了摸云期的脸：“你真是一个好姑娘，可惜用不到了。我筹谋这么多年，如今功败垂成，恐怕也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云期看着崔氏端正地坐在那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如今败了是我技不如人，你能胜我自然是你厉害，没什么可惜的。”

但是话虽如此，云期却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和顺着脸颊的泪痕。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在可怜你啊，你如今因为那可笑的恻隐之心保下了他们，但是，我可以跟你打个赌，三五年之后，甚至十几年之后，云期，你早晚要后悔的。我对世家下手，可想拿他们开刀的可不止我一个，你小心玩火自焚。”

云期看着崔氏，笑了一下。

崔氏不懂她，自然也不知道她保下谢家并不是因为什么无稽之谈的恻隐之心，而是为了榨干这座庞然大物所有的价值。

世家又怎样，等到皇家出手还不是只有苟延残喘的份，与其等到皇家出手再摆脱破船，不如趁着这艘船还能航行，先敲下三斤钉子来。

只要能够做到，她一定在谢家被杀鸡儆猴之前，把它榨干。

但是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就连谢长安，顶多也只是以为云期保住谢家，是要借助谢家的权势和名望。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微微冷场。

但是没用云期自己说话，崔氏自己开口了：“你是不是很想问一问，我为什么对世家如此憎恨，分明我自己也是世家出身？”

云期看着她：“是因为你的那位姑姑吗？”

崔氏的眼睛笑得弯起来：“你真聪明，但是不止。”

......

崔氏的姑姑名唤崔瑛，是一个被教养得非常优秀的姑娘。因为她那一支没有男儿，从小被当做男儿教养长大。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无一不精的。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她是个男人，就算是日后做崔家族长也是够格的。

但偏偏她不是。

她精彩绝艳，满腹诗书，文韬武略，却偏偏是个女儿家。

好在崔瑛并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相反她十分宽容大度，不仅接受了自己只能困于后宅的命运，还按照家族的安排好好地与那位莫名其妙的未婚夫——谢琛来往。

谢琛在世家同辈的子弟之中都十分平庸，偏偏他背靠谢家——王谢两大家的王家已经向朝廷屈服，而谢家即使是在跟安南王交易之前，也是有名的大家族。

彼时真正能够继承谢家的谢琰已经成婚，谢家老二常年在外，老四又十分谨慎小心，也就谢琛还要看得过去一些。

崔瑛十分优秀，她身后的崔家恃价而沽，最终将她变成了跟谢家相交的礼物。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之间还很好，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崔瑛是世人眼中的窈窕淑女，即便对谢琛并无感情也是温良恭谨的。而对于谢琛而言，崔瑛虽好，却过犹不及。

他受不了崔瑛样样逼她强，也受不了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崔瑛与他的婚约是因为崔家想要攀上谢家。

但是这时候出现的李氏不同，她不通诗文，家族也早已式微，是会崇敬他，顺着他的小女儿。

她的出现，让在崔瑛面前处处受挫的谢琛尝到了久违的成就感。

至于后面的退婚，或许并非谢琛本意，或许他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要娶李氏，但是总之，他最后和李氏大婚，甚至还写了一封信祝崔瑛风光大嫁。

何其诛心！

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被退婚的崔瑛在崔家失去了所有的价值，而被退婚的女儿家，尤其是曾经定给谢家的，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家上门求娶的。

不是没有一般的人家看上崔瑛，但是那些人要么碍于谢家名望不敢多言，要么就是远远不如崔家。

崔家花费心力培养崔瑛是想要别家做靠山，而不是为了做别家的靠山。

一来二去，崔瑛的年纪就大了。

这时虽然崔家不挑了，但是适龄的郎君已经都成婚了，愿意娶崔瑛的多少也是有些毛病。她已经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若到此为止以崔瑛的心性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甚至她都想好了日后自己自梳，去外头看一看。

奈何她与世无争，却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李氏知道自己的婚事是从崔瑛手里抢来的，也知道崔瑛样样都比她强，崔瑛在南方一日，她都要害怕有朝一日谢琛后悔。

为了一劳永逸，她选择散布谣言。

谣言恰恰就是别人最好奇的问题：为什么谢琛弃崔瑛而选李氏？为什么被谢琛退婚后崔瑛再未定亲？

“那时姑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祖父祖母已经过世了，就连我和谢明月都已经五六岁的，可是李氏仍旧不肯放过姑姑。”

李氏在闲聊中告诉所有人，崔瑛被退婚是她自己私德有亏，婚前做下错事。而崔家自己心虚，就不敢再给崔瑛订婚。

初闻此言，崔瑛只当是有人嚼舌根，她一向是一个视蜚短流长于无物的人，旁人说什么闲言碎语她并不在乎。

可是渐渐地说的人越来越多，她怕给本就飘摇的崔家惹上什么麻烦，就闭门谢客，在家中静修。但是直到有一天，就连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长都来拿着流言质问她的时候，她才明白，书上说三人成虎，绝不是什么虚言。

家人的怀疑给了崔瑛致命一击。

“在姑姑的死上，没有人是无辜的。谢家散播流言，崔家轻信流言，而其他人呢，他们为了向李氏献媚，助纣为虐，冷眼旁观。没有人在乎姑姑的性命，他们看着姑姑走到末路。”

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