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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真相与谎言

云期心里觉得不对劲,哪有做人儿子的能笑嘻嘻地说自己爹娘死了这件事。

尤其是他娘是被人挖塌了屋子砸死的,怎么想也不是一件能笑得出来的事情。

但是这少年脸上的神色,又不像是作伪。

于是她又问:“你说你是那家人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站起来,虽然也瘦的厉害,但是能够看出来,精气神要远胜于其他人。

看着这副样子,云期心里就先信了三分。

只见少年微微一笑;“我叫何鸢。”

随着两人的谈话,加上方渠手里的笼饼,越来越多的病人围了上来。

他们都已经饿了许久,看着笼饼的眼睛里都要滴出口水,但是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明显过得不错的云期和方渠身上。

何鸢环顾一圈,说:“把笼饼扔下!”

云期一愣。

方渠却马上明白过来,甩手把笼饼扔了出去。

然后何鸢就拉着两个跑了起来。

一边跑还一边说:“财不露富不知道?拿着个笼饼是觉得自己吃的太多了吗?”

云期以为他顶多是拉着两个人绕开这些已经饿的失去理性的人,却没料到城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一直被拉着跑到城墙根下,这才停下。

何鸢看着云期,说话也不再是有气无力的:“你真是朝廷的人吗?”

这个人不对劲。

但却是云期唯一能够找到的,知道些有用东西的人。

云期看向他:“你觉得我是我就是。”

何鸢笑了一下:“若你真是朝廷的人,就别想着查了,你不仅在宁边查不出什么,哪怕是整个西北,都没有人会让你查出来。”

云期看着他:“我不这么觉得,”她轻笑了一下,“你这不就是在帮我吗?”

何鸢笑了一下:“我不会帮你的,我都马上要死了,你们能不能查出来,跟我有什么干系?”

说罢他就摆了摆手:“赶紧走吧。”

然后自己转身就要走。

云期看着他似乎十分坚定的背影:“谁说你要死了?你不是没有得病吗?”

何鸢顿了一下:“很明显吗?”

云期笑:“差不多跟你想要借我之手追查一样明显吧。”

何鸢笑了:“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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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鸢的父亲何大勇是一个扛包做苦力的男人。

宁边这边这种活不少,加上何大勇很舍得出力,一家人过得很是不错。

何鸢能进学堂读书就是最好的佐证。

“半年多以前,我爹回来的时候说他找了一个长工,在宁边后面的山里,做脚夫扛东西,虽然离家远但是赚的是以前的四五倍。”

“所以他去了,是吗?”

何鸢耸耸肩:“就像是天上掉馅饼,就算知道吃不到嘴里,也想试试能不能接住。”

他这个比喻很有趣,云期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何鸢继续说。

何大勇刚出去的那段时间确实很好,每次回家都能够带回来更多的银子——他的工钱已经不是铜钱能数清的了。

但是慢慢地,他越来越沉默,不再提起做工的事情,也不想说自己的那些工友。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死了。”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何大勇拿回家的钱也越来越多,靠着那些钱,饥荒的时候何家母子并没有吃太多苦,虽然不说顿顿吃饱,但总是没有饿着。

有一日他回来的时候,神色很不对。

但是他的神色不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母并没有多问,只是一如往常一般,为他洗衣盛饭。

“爹,”何鸢说,“你怎么了?那些工头欺负你了不?”

何大勇看着自己的独子,终于露出一个笑模样:“没,谁能欺负你爹,就是有几个工友病了,我寻思要不我也不去干了吧。”

何母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当时就不乐意了:“不干了?这怎么行?哥儿才十七,日后考功名,娶媳妇哪里不用钱。这活也不是什么长久营生,能挣一天是一天吧。”

何大勇的脸色又阴沉下去:“虽然不是什么长久营生,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多想这些作甚,你就是个做苦力的,好的坏的跟你也没有关系。你呀,就是穷惯了,赚点钱都觉得心虚。听着,不许把营生辞了,知不知道?”

何母这样说,何大勇也不好再开口了,就应下继续做了。

但是有一天夜里,何鸢都睡着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醒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边。

他骇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却发出了何大勇的声音:“醒了?”

“爹?你怎么......”何鸢坐起身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何大勇没说话,给了何鸢一个纸包:“别告诉任何人,你娘也不能说。”

何鸢摸了摸,摸出来里面是一包小药丸。

“这是什么?”

“别多问,从明天开始,每天你每天把一粒放在你和你娘的饭里,记好了,不准告诉你娘。”

“是治瘟疫的药丸吗?”云期说,“你手里还有吗?”

何鸢耸肩:“我昨天吃完了药,今天是来寻死的。”

“你知道是谁给的你爹这个药吗?若是能拿到药方......”

何鸢摇了摇头:“大概是又过了没几天,我爹回来的时候就是病着的。但是那段时间,我爹都没怎么出门,所以我想,或许让宁边染病的并不是我爹。”

云期沉默了一会。

何大勇恐怕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所以才会说出什么觉得不好之类的话。

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何鸢知道的也都是只言片语。

而他思虑万分的药丸,也只保了母子两个没有得病,却没有防住人心。

“你说让宁边染病的不是你爹?”

何鸢点点头:“我爹病了之后就没出过门,那之后宁边就有很多人得病,然后突然就有人说我爹是第一个病了的,当时就有人要来我家看我爹是不是病了。”

他笑了一下:“我爹当然是病了的,我们几乎没有辩解的机会,但是现在想想,我们家几乎从不去城东,但是城里的病却是城东开始的,所以我想,城东可能还有一个我爹的工友。”

“你知道是谁吗?”

何鸢摇头:“我爹后来很少说他的工友了,我想过去找找那个人,但是想想,我爹吃着药也没抗住,那个人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了。”

云期看着他:“那个人死了,他家里人未必,你说了没有人知道你爹病了,那个人未必不知道。你读过书,祸水东引不用我给你讲吧。”

何鸢愣住了:“你是说那个人故意的,就为了让他们家洗脱嫌疑。”

云期点了点头。

这其实不难理解,那个人死了他家里人可是还活着呢。

疫病从城东开始,那个人只消一想就知道是自己做的孽,但是若是被指认出来会怎么样?

即便他们原本不知道,在嫁祸给何家之后,就绝对不会想着为何家正名了。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个宁边城真正的源头了。

云期觉得应该去人多的地方打听,这话刚一说出来就被何鸢嘲笑了。

“满大街都是人,小姐觉得哪里人最多?”

云期讪讪地环顾四周。

确实,别的地方人都在家里,要打听消息自然只能去人多的地方。

可是现在大街上都是等死的人,哪会有什么人出门。

何鸢直接带着云期走到城东,找了一个饿得眼睛都绿了的人,用掰好的笼饼碎块问他:“你们城东,谁家先得病的?”

这人看见笼饼眼睛都直了:“是老李家吧,我记得他家婆娘说是因为跟那老何家的一个地方做工,被传染了的。”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

但是想想也是,一旦众人意识到这是疫病,那些咳嗽就会尤为显眼。

加上既然那人传染了城东,想必也没怎么遮掩。

何鸢把笼饼碎块扔给他,那人从地上捡起来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然后又看着三人:“少爷小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何鸢笑了:“李家还有人活着吗?”

“活着,”这人说,“李家运气好,就大儿子因为跟姓何的一起做工得病了,剩下小儿子那一家子还有大儿媳都好好的。不过前些日子他老娘得病了,就直接被撵出来了。”

被撵出来了?

云期跟何鸢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一个老母亲被自己的儿子儿媳甚至可能还有孙子给撵出来,心里必然是有恨的,若是利用得当未必不是一个突破口。

云期问:“那他娘在哪里?”

那人虚虚一指:“城门口那个躺着的老婆子就是。”

两人顺着走过去,只见一个人嘴里嚼着一口东西,慢悠悠地晒太阳。

云期看着这人的脸,沉默了。

这不是进城的时候收了她的笼饼给她指了何家的那个大娘吗?

合着从一开始就开始祸水东引了?

但是何鸢不知道这些官司,直接走上前去:“大娘。”

大娘抬起头,没看何鸢却直接看向了云期:“怎么,又有笼饼给我老婆子了?”

云期看着她,没有说话。

都被撵出来了还坚称何家是源头,恐怕她根本并不记恨那一家子。

她走上前去,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笑着说:“有人告诉我,那个源头不是何家,是姓李的一家子,我寻思该跟大娘你说一声。”

女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我呸!明明就是那何家,前世不修今生来报!”

何鸢的眉头一扬,就要说话。

云期扯了他一把,继续说:“何家也是可怜,大娘可别这么说了,您不信也无妨。我这正要去告诉县令大人,捉拿李家人,严刑拷打问出那病是怎么进来的宁边。”

女人斜睨了云期一眼:“你一个丫头,县令大人能见你?”

云期笑起来:“您不认识我,情有可原,我是定国公府的小姐,陪明心公主追查疫病的。公主殿下特意给了我令牌,这宁边县令岂敢不见?”

女人冷哼一声:“我信你的鬼话。”

“您信不信不重要,县令大人信了就行,告辞。”

云期拉着何鸢,带着方渠,转过身走了三步,那女人便大喝一声:“站住!”

何鸢一顿,然后被云期扯着走。

“我让你们站住!你们没听见吗?”

云期回过身:“你想说什么呢?”

“你是何家什么人?你是来为他们说话的吗?”女人披头散发,眼睛通红,“你怎么能,仗着自己的身份颠倒黑白,居然为何家这种阴损歹毒的人说话。”

“阴损歹毒?颠倒黑白?”云期笑了,“你是在说我吗?”

“不然呢,何家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疫病,还传染了宁边人,不是阴损歹毒是什么?”

何鸢终于忍无可忍:“何家在城南,宁边疫病是城东开始的,你儿子跟他一道做工,凭什么觉得他得病了你儿子还好好的。”

女人看着何鸢,她的眼神不太好使,黑眼仁乱颤,过了一会才说:“你是何家那个小子。”

何鸢梗着脖子:“正是!”

女人对着何鸢的脸就呸了一声:“你怎么不死!你们一家祸害了整个宁边!”

何鸢勃然大怒,刚要继续说话就被方渠捂住嘴摁下了。

“谁告诉你是何家传播的?我得到的证据是你儿子得了病还出门才让别人染病的。”

女人也梗着脖子:“这病这么凶,要是我家老大先得了,我怎么刚得,我们家其他人怎么还好好的。”

云期笑了:“你不知道啊,儿子有一种能防治这个病的药,至于你现在为什么得病了?”她掩口笑了两声,“当然是因为他们不肯用药救你了啊。”

女人呆住了。

何鸢知道这时候才是要紧的时候,赶紧添油加醋。

“就是,我爹的药只够我一个人吃到昨天,你儿子带回来的肯定不少,够你们一大家子吃到现在,他们不给你吃就害死嫌你老了,不想救你了。”

女人看着两个人,眼珠子瞪得满是红血丝,声音也嘶哑:“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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