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梓柔是这种性子的人：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偏偏就要干什么。
她俯身，带着一点危险的气息靠近他。
“……我说要锯了你的腿，你不信是吧？”
她似乎琢磨了一会儿，擦着林深郁的颈窝，自说自话道。
“……也是，毕竟是我要带出门去的夫君。要是缺了胳膊断了腿，连一点能看的花架子都没了，那我岂不是更没面子？毕竟我这废物夫君，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这一副好看的皮囊了。”
她轻笑了一下，就这么盯住他的脸，吐气如兰。
“但我这个人，也不喜欢自己收回自己的话。那可多没面子？”
“我今日说要替你活血化瘀，我就非要达成不可。你也可以抗拒，但是最好先想清楚了——”
“站在门外的，可都是我的人。我现在是给你面子，才好言好语待着你；若是你再给脸不要脸——”
孟梓柔直起了自己的身体，作势要打一个响指。
“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就会哗啦啦冲进满屋子的人，到时候众人齐上，我让他们把你扒光了缚了手脚，绑在板子上——你身边只有程儿一个贴身小厮，怎么扛得过我的人？到时候我想怎么揉便怎么揉，旁边还有丫鬟小厮替我吹风扇扇子，可累不着我。”
孟梓柔勾起一点笑。
——就是要让林深郁知道，他根本无法反抗她。他敢反抗，她就摇人。反正姐多的是人！
只是，说完了这话，孟梓柔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德行吧——还真是像极了那种街头上强抢民女的恶霸。
道德上很不齿，不值得借鉴；但是有一说一，仗势压人的感觉，爽还是挺爽的。
林深郁的态度终于松动了。
他只是有了片刻的摇摆，就立刻被孟梓柔抓到了机会。她的手指灵活地一钻，径直钻入到了被子里，抚到了他那“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知觉”的腿。
可明明“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知觉”，林深郁却依然像是被电着了一样，用手撑着，费力地往后挣扎。
“别动。”她冷眼晲着他，“我在替你活血化瘀。”
林深郁的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字：“不可。”
他低头望着她的时候，瀑布般的乌黑长发顺着面庞而下，挣扎中几丝黑发凌乱地拂过面庞，不听话地垂在面庞的三分之一处，将他的这张脸又切割出了不一样的破碎感。
她一边揉着他毫无知觉的腿，一边抬头反问：“为何不可？你是我夫君——有什么事，是我对你做，却‘不可’的？”
……你是我夫君。
林深郁低头，怔怔望着她。
陷入药物的折磨，让他的反应比往常更慢，盯着人的时间也更长。
孟梓柔任由他就这么盯着自己。她把这种目光自动理解为了“愤恨”、“羞辱”、“不甘愿”。
“你恨我又如何？反正你又干不掉我。你若想干掉我啊，你好歹也要让自己这条腿好起来，能像个寻常人一样走两步吧？
“现在仔细想来，你幸好不是出生在什么皇权之家，否则有人想害死你实在太容易了，只需在半空中随便投个暗器就行！
“别人看见暗器，脚下一躲就是了，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器凌空而来，脚下却动弹不得，最后只能认了命，生生挨上一刀。你说吃亏不吃亏？
“能跟在身边为你解生死之忧的，又有几个人呢？哪怕是像程儿这般忠心耿耿的，在看见暗器凌空飞来的当口，人的本能也是先自己闪身一避，谁会在这个时候，第一反应是先把轮椅推开呢？
“又或者，他在本能地闪身一避之后，立即想到了自己主子，然后立即把轮椅推开。可是这个时候也已然错过了最佳的时间，这片刻的反应时间，足够要你的命了。”
她一边揉着他的腿，一边自言自语。
“因此，不管信什么人都不顶用，都应该信的人就是自己。你当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给予他人倚仗。”
她愣愣地说着话，林深郁也愣愣地听着。
他的面庞上依然浮动着飞霞，气息依然和他的血管一样一起一伏，让人看得分明。
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下，他究竟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别搞了半天，他连半句都没听进去，白白枉费自己一番心血。
也罢，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竟然跟一个补得晕晕乎乎的人，讲这种没什么用的道理。
还是好好给他揉腿吧。
只是他这腿，冰凉入骨，没半点生气。她触在掌心，只觉得像是和死尸在打交道。
林深郁这人，腿是冷的，脸是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的。
也真够晦气的，不知道这人身上，究竟有没有什么热的东西。好歹得“像个人”嘛。
正这么想着，她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什么物什。
她猛然抬头，眼神“唰”一样，看向了林深郁。
正好和林深郁四目相对。
两者皆是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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