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自己没有太多悲痛。即便“孟梓柔”曾经用过千百种办法折磨过自己，但“她”既已死了，他也不计较过往的恩怨，只是让人厚葬了“她”。
但这一世……
一想到孟梓柔会真真切切地死在自己的眼前，林深郁就觉得胸口疼痛，难以呼吸。
而心脏都开始一抽一抽起来。
即便两世之间所发生的事会有变动、有偏差，可即便是一点偏差，对林深郁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生死之痛。
若他当真想让她好好活着，继续灿烂、肆意、飞扬地生活下去，那么……
就该早早就放手罢？
她的身边，总归不会缺好男人的。
随便挑一个人，定当也比他更加出色。
*
秀儿在院子门口听了这些话，一时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
若进去了，被林公子知道他方才的“吐露真心”之语，被别人听到了——
公子该觉得脸上过不去吧？
恰这个时候，程儿出来了，见到秀儿有些惊喜。
“秀儿，你怎么……”
程儿还来不及惊喜完，就被秀儿塞了满满当当的一手的东西。
“我是来与你辞别的。”
“啊？辞别？”
“嗯，孟小姐要走了。我自然也是跟着要走的。”
秀儿平静说完，就把怀里带来的东西都塞给程儿。
“你记得吃好喝好，别瘦了自己，对了——你放在墙根下第三块砖头里的那些腊肉干也换个地方藏罢，我知道你嘴馋，但是藏在那儿容易被野狗给嗅着。”
程儿一惊，随即老脸通红。
藏吃食儿这种丢人的事情，居然也被秀儿给知道了。
这下可没法儿再保持自己的伟岸形象了。
“秀儿，你……你就这么走了？”程儿千般不愿，万般不舍。
秀儿：“主子去哪儿，我自然是跟着去哪儿的。”
程儿：“孟小姐待下人极好，也容易说话，要不然——我去向孟小姐求个情，求求她把你给留在这儿吧？”
不然一分开，他怎么熬得住这个相思之苦？
谁知秀儿很惊诧地看着他：“我为何要留在这儿？”
“啊这……”
秀儿：“我对这林家未曾有什么留恋的，自然是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这辈子就打算跟着小姐了。你或许不知，在认识小姐之前，我的日子过得一片混沌，从未开明过。可是跟了小姐之后，我才像是开了窍，知道了该怎么个活儿法。”
“……是跟了小姐，我才明白女子也有自己可以立足的地方。这些日子，我已经改变了许多了。至于日后嘛……自然也是要继续跟着小姐，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了。”
“……我们打算先把自家的绣坊给开起来，再去开一家分号，若是生意做得红火，开两家、三家、五家十家，把生意开遍天下！人总要去走更远更大的地方，方才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
程儿听秀儿这么一说，一方面被她说得心潮澎湃，仿佛自己也跟着开了分号了一样。
可另外一个方面，心中又有一些苦涩。
秀儿说这个林家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自然也是说，他也不值得她留恋了……
“可是，秀儿……我……我……”
程儿挠着脑袋，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给说出口了。
“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志向，我这辈子……可能就想要平平稳稳的、安安定定的，有一个自己的屋子，有个媳妇儿，我劈柴，她烧饭，两人一起携手过日子——当然要是能有个娃娃，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了。”
程儿说完这话，脸就更红了，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要与秀儿说这些。
但秀儿并没有嘲笑他。
她认真地听完了，微微一笑，依旧是记忆中那温柔得体的模样。
她说：“那可真好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所以每个人活着都有盼头呢。”
说完这话，秀儿把东西往程儿的怀里一塞，就离开了。
程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恋恋不舍。
再往细处一想，只觉得心里深处有什么戳中泪点的地方，连鼻头都好像有点酸酸的。
程儿走回了院子，见到了林深郁。
第一句话就是。
“公子，我好像失恋了。”
林深郁坐在院子中，正提笔作画。
听到程儿的隐隐哭腔，他只是顿了顿手腕，最终说。
“我已知道了。”
程儿：“公子，方才我跟秀儿说……”
林深郁：“你方才与她说的话，我在这里都听到了。”
毛笔的墨尖滴落下了一个墨团。
林深郁心想：所求不同，即便在一起了，又如何能长久呢？
程儿委屈道：“孟小姐一走，秀儿也跟着走了，往后怕是再也不回来了。公子你可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啊？”
林深郁没有说话。
笔尖染出一点墨的时候，他暗暗叹息：失恋的人，又何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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