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姣直到子时才下了灵山。
她在辛媪的搀扶下，登上了山脚下那架低调的马车。
马车上，是等待着的容屏晚。
离开邺水不过三个多月，容屏晚却彻底变了一副样子。
她不再是那副柔顺恭敬的模样，一身赤色简朴的骑装，头发只简约盘起，是和曾经端庄毓秀的容夫人截然不同的模样。
“大祭司如何说？”
容屏晚替云姣解开帽袍，低声问道。
“虽并未完全接受，倒也并未拒绝，七成把握吧。”
云姣对于这位大祭司，倒真有几分钦佩。
那般惊世骇俗的“真相”，他居然也能平静接受。
而且，他对大祁子民，倒当真是感情深重。
容屏晚点了点头。
“还有半月，就要再次见到温霆了。听闻他如今身边多了一位红人，这次想必也是要带着同来皇都了。”
为了显示自己如今身边能人不断，温霆对于冯炘可谓大加重用。
不光让他接手了之前的许寿的事务，更将诸多邺水重要政务交予他。
冯炘本就是一个表面光鲜的花架子，实际能力不过尔尔，但有着云姣的人暗中相助，虽说一些同僚共事之人发现了端倪，但是在温霆面前，冯炘依旧是名将良才，是他的心腹爱将。
“冯炘若是正常之时，必不会回这个皇都，他当年在这里惹下的事端可不少，不过如今，想必温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即便当年行骗之时有所谓易容遮掩，但云姣最是好心，早就让时峥将冯炘的真面容绘以画像，传给皇都内的苦主了。
温霆带着自己的爱将入皇都之时，便会迎接这些来自苦主们的攻击了。
“冯炘行了一辈子骗，如今，也被人操控了心神，倒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如今提起温霆，容屏晚依旧按捺不住自己的恨意。
若不是云姣的提醒，她怕到现在还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影里。
被人操纵心神，被人扭曲意志，以一个贤妻良母的模样，过得像个傀儡木偶。
“放心，这次祭天大典，便是我们为温霆做的坟墓。他一生自视甚高，自认上天眷顾之子，如今，葬在神明降恩之地，也算风光了。”
那日灵山的会面，皇都之内并无其他人知晓。
几日后，云姣便恢复了康健，以朔焉女君的身份，陪同时峥参与皇都内的诸多应酬。
七月底，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两日之时，温霆终于姗姗来迟。
温霆对于这次祭天大典，其实是有些畏惧的。
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温霆。
借尸还魂，实在太过离奇，他怕那位在大祁民间传说中近乎神明的大祭司发现什么端倪。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来。
好在冯炘给他出了个主意。
冯炘当然不知道温霆真正的担忧。
他只以为温霆担心祭天大典上，大祭司偏帮皇室，为其造一场祥瑞，证明其天授正统，到时让称帝之事徒添许多烦恼。
所以，他包揽过了这件事。
“君侯只管放心，我当年游历皇都之时，在灵山上也有些好友的，便是大祭司处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今朝祭天大典，天必佑我邺水，天必佑君侯。”
冯炘如今对温霆可谓敬若神明，自然为自己的君侯肝脑涂地。
他打定主意，要为温霆造一场祥瑞，为温霆的霸业再增一份筹码。
当然，冯炘的这位人脉通天的好友，自然是云姣为他量身打造的。
在冯炘这一路的逃亡路上，这位好友为他提供了数之不尽的帮助，自然也获得了冯欣的绝对信任。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这位好友是抱有目的接近他的，为的便是利用他的信任，化作捅向温霆的最尖锐的那把刀。
温霆本还有些担心祭天一事，听到冯炘此言，心中也安稳了不少。
果然，冯炘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若能在祭天大典之上，获得来自上天的祥瑞认可，那将来自己称帝之时，便会少了许多的阻碍。
怀揣着这样的心理，温霆进皇都之时可谓意气风发。
来自邺水的车队长达数里地，浩浩荡荡进入了皇都，可谓是地方君侯进皇都的人马中，最为煊赫的一支。
享受着皇都百姓惊羡眼神的温霆没注意到的是，在皇都观景台的雪鹤楼上，也就是他所入住的宅院的正对面，一位耳顺之年发须皆白的年长男子，正静静地打量着他。
良久之后，年长男子长叹一声。
“邺水之祸，大祁之祸。”
拿起手中的紫檀杖，年长男子缓缓转身离去。
温霆到了皇都之后，自然也是乐于参与望族名仕之间的宴请。
只是，他很快便发现，这些望族待他的态度十分诡异。
面上虽然是十足的尊敬，但是却有着难以忽视的探究和打量。
很快温霆便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许寿也跟着时峥一同来了皇都。
曾经怀彧公子之名，大祁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他投身温霆麾下，许多人都曾议论过。
究竟是将择名君，还是怀彧公子也昏了头，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
三年后，许寿叛出邺水，转投朔焉裴侯门下，自然也是诸多猜测。
时峥十分重视许寿这位能力卓越的属下，可不愿他为温霆卖命三年后，又背上叛主的名声。
所以，云姣直接为许寿量身打造了一场舆论战。
许寿在跟随时峥出席宴饮之时，适时表现出了与三年前截然不同的孱弱。
时峥更是惋惜对众人道，许寿这三年间所受暗伤过多，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坐镇后方，很难再上战场了。
许寿如今的确是多在后方坐镇，掌管朔焉政务诸事，但这和身体原因不大。
是时峥体谅他。
若是战场之上，难免要面对昔日同僚，兵戈相向，也是一种折磨。
且时峥麾下武将众多，更缺的，是政务上的能手。
众人一听，三年间，暗伤过多。
这些关键词联系起来，不由让人们联系到许寿曾经的旧主温霆。
他究竟是如何折磨的怀彧公子，竟能让曾经弓马骑射无一不精的皎世公子，成了如今的孱弱模样。
加上温霆降妻为妾，骗婚之事也都被人适时在皇都之内传了起来。
一时间，温霆的风评简直差到了极点。
舆论之上下手，这还是云姣在做影后的现代世界中学到的。
这一招，尤其对本就持身不正之人，更是管用。
于是，温霆到了皇都之后，面临的，则是曾经怀彧公子追随者或崇拜者的愤怒目光。
他的皇都亲贵大臣结交之路，还没开始，便被云姣给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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