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家

秦媪脸色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王嫄明白过来，姑姑应该是愿意的，否则依着大母的性子也不会不做抗争就直接回了琅琊。

她不再追问，此事按下不提。

临近除夕的前一天，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冒着飞扬的大雪，尚书令王珣才带着部曲从长安回到了琅琊。

王嫄陪着老夫人站在宅院的大门外，等待着祖父的到来。

老夫人看着王源冻红的脸蛋，有些心疼，只是却不能让她回屋里等着。北朝孝为天，如若传出了不孝的名声，即使她是王氏嫡女，婚事也会艰难些。

她把兜帽给王嫄戴好，又摸了摸她手里的手炉。收拾妥当了，又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入怀中。

祖孙俩就这样在风雪中等待着。

幸好他们得到信的时候，王珣已进了城，由王柳迎着回了琅琊王氏的祖宅。

牛车行到大门处停了下来，王珣下了车，看到自己的发妻站在那里等着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他快步走向前去，扶起了行礼的妻子，看着她有些苍老的面容，哽咽着说道:“阿浣不用多礼。”

王老夫人顺势起了身，“郎君一路辛苦了，快上牛车进了院内吧！”

王珣点点头，看向了妻子身旁的漂亮精致的小人儿，“是老二家的阿嫄吧？”

王嫄马上跪下，右手压在左手上，抬至额头处，躬身行了大礼，口中娇娇的喊道:“请大父安。”

王珣看着地上一团乖巧的小人做着大人状，一板一眼的行着大礼，心里也分外怜惜。

他弯腰把她扶了起来，“阿嫄不必多礼，大父在长安给你带回了好多有趣的玩意儿，一会儿让仆人送到你的屋里。”

王嫄甜甜的应了:“谢谢大父挂念。”

“郎君，先进院里吧！雪越发大了，阿嫄身体不好，久了怕再染了风寒。”王老夫人劝道。

王珣抚摸着灰白的胡须颔首，牵着王老夫人的手转身上了牛车。

王嫄愣在原地，有些惊讶祖父的举动，不过下一瞬，就听到了祖母吩咐人也把她抱上牛车。

琅琊王氏祖宅，威严庄重的大门洞开，门槛也早已被卸掉，牛车缓缓的进了宅院，走到了正房外才停了下来。

王珣携着王夫人走进了堂屋，王嫄也由秦媪抱着跟在身后。

两人进院子后，王柳并王氏在琅琊的其他族人也都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院内，站在外面等候着王珣的宣令。

王珣跽坐在上首，老夫人跽坐在他的左手位置，怀里搂着有些困倦的王嫄。

“一年不见，阿浣倒是越发喜欢阿嫄了。”王珣看着老妻，笑着打趣。

王老夫人揉搓着王嫄有些冷的手指，怜惜道:“这孩子可怜，失去了阿母，阿耶对她不管不问，可如此却也没有怨怼，仍每日承欢我膝下，我如何不疼她？！”

王珣想到了自己二儿子的糟心事，皱着眉头冷声道:“老二越发的胡闹了！婚事擅自妄为也就罢了，竟然用下作手段把慕容翀送回了长安。当时慕容翀能从长安跑出来，何尝不是我们这些人的默许，官家如此英明的人物，为了一个清歌公主已经破例让慕容炜封了长兴候。现在又好上了男色，看上了雌雄莫辨的慕容翀，为了他一句话，竟然把鲜卑慕容一族近万余人全部迁到了长安，还不严加看管。这是要留下大祸啊！”

王老夫人不知慕容翀回长安后的事，听着王珣的话，心里更加忧虑，“那老二岂不是做了佞臣！”

王珣冷哼道:“你以为呢！他还沾沾自喜，以为靠着李氏坐上了光禄丞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岂不知长安有多少重臣不耻于他的作为，连累着我王氏声名都受了损！”

王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颓丧的说道:“我就知是如此。”

王嫄听着两人的对话，兀的插了句嘴，“那慕容翀有没有给大父使绊子？”

王珣看向一脸担忧的小娘子，脸色缓和一下，温和的说道:“阿嫄放心，我王氏也不是让人能随意欺辱的，他不敢报复与我。”

王嫄想起来慕容翀割舌削耳之举，仍然忧心说道:“阿嫄觉得那慕容翀是个瑕疵必报之人，他因为阿耶受辱，日后有机会肯定会报复回来。所以，大父还是小心为好。”

王珣看着她稚气的小脸上一脸担心的样子，呵呵的笑了起来，伸手抚了下她白嫩的脸蛋，“好，大父会小心他的。不让我们家阿嫄担心可好？”

王嫄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祖父能坐到了文官之首的尚书令，掌理万机，怎么会不知道慕容翀的为人。

她担心之事，祖父早已洞晓。

见王嫄脸上有些羞涩，王老夫人瞪了王珣一眼，把怀里的王嫄抱给了秦媪，吩咐道:“抱小娘子去休息，吩咐厨房煮些姜汤让她喝下再睡。”

秦媪接过王嫄，口中称诺，把她抱回了后院。

走出堂屋门口的时候，看着廊下站着黑压压的王氏族人，王嫄心里颇为震撼。

平日王老夫人喜静，不见客，所以这些族人基本上不会凑到他们面前。王嫄也不知道王氏竟然有这么多人，而且都身穿锦袍，头戴纶巾，绝大多数都是官员。

王嫄再次感叹，这就是门阀政治，士族垄断了所有的资源。即使庶枝偏房，也一样比普通寒族有机会。

看着王嫄被抱了出去，王老夫人才开口问道:“清歌公主受宠，贵妃娘娘处境如何了？”

王珣听着妻子询问女儿，心里有些惊讶，他知道女儿之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避回琅琊，一个是和自己还有女儿置气，还有就是不想知道她的任何讯息。

“官家已经下旨，择吉日晋封贵妃娘娘为皇后。太史令已经进行过占卜，年后正月初九就是吉日，那日就进行册封，并祭天。”

王老夫人听着他说完，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她也算如愿了。只要她不后悔即可。”

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珣把女儿送进了官家的后院，其实并不是如此。是她的女儿先看上了英伟的官家，主动求她的阿父把她送进当时不过是一个旁支王爷的院内。

当时北朝的皇帝是一个暴君，杀人如儿戏，每次接见大臣，必让侍从刀出鞘，箭上弦，放到桌上，如若看哪个大臣不顺眼，就杀之，如果哪个大臣谏言，他也杀之，如果谄媚，他更杀之。

如此行径，让朝中人人自危。这时官家也被暴君怀疑有不轨之心，欲杀了他，官家联合大臣并一些武将，发动政变，把暴君杀掉，他也登上了皇位。

当然，这场政变中，王家出了不少力，所以王珣得了尚书令，做了文臣之首。

都以为他早有预谋，其实他不过顺势而为。

而他的女儿，有野心，有魄力，不愧是王家精心培养的嫡女。

只是官家终究还是防备着她，嫁给官家十余年，除了一开始夭折的女儿，她就再无所出。

想到这里，王珣也低低的叹了口气。“女儿也不容易。清歌公主受宠，官家也有些时日不踏入其他宫中了。”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她自己选的路，就自己承担。”

王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她有意让阿嫄进宫。”

王老夫人猛的拍了下茶几，怒喝道:“她做梦！”

王珣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脾气。你不愿，谁也不会送她进去。放心，有我。”

王老夫人听他温和的声音，眼眶有些酸涩，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迁怒于他，但是他当时如果极力阻止，并且听自己的话把女儿嫁回谢家，也就不会有如此境况。

可是他终究还是衡量利弊了王氏的利息，同意了女儿的请求。

这就去她为何一直不肯原谅他的原因。

现在听他做了保证，她的怨才终于有了松动。

看着她沉默不语，王珣知道不宜再说下去，遂询问她:“叫他们进来吧？”

王老夫人点点头，仆人才退了出去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