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规矩

“难不成阿嫄记错了？天地君亲师，我朝律令，陛下亲封的宗室爵位，可不对父母行跪拜大礼，若非得行礼，父母可回同等大礼，以示对君王的尊崇。若我给阿耶君母行了跪拜大礼，岂不是要阿耶和君母也要如此？阿嫄实在不忍，只能行常礼了。”王嫄温声说道。

对于一点王嫄万分感谢皇帝加强王权之举，若不是如此，她还要对两人行礼，想想就让她恶心。她也理解了大母为何说这封赏可让她不再怕继母以孝来压制她。

“你若有孝心，就应免了我们的礼，你应正常行礼才是。百善孝为先，陛下都以孝安天下，你不过是行个跪拜之礼，怎么有那么多借口。”李氏抬手指着她呛声道。

王嫄脸色不变，低头用手拽了下那绣着金边的袖口，轻声道:“若不守律法，就是对陛下大不敬，阿嫄不敢担此责。若君母觉得阿嫄不孝，可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给陛下上奏疏申饬阿嫄。”

李氏被她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手指死死攥着衣衫，嘴唇微颤。

“听说阿嫄妹妹回来了，阿姊没去迎您，请阿妹勿怪。”

门外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王嫄心里了然，转身看去。

一个中等身材，身材纤细的女郎掀帘走了进来，她皮肤略白，眉眼带着楚楚之色，五官清秀，算是中等姿色。

几年未见，这个继姐袁茹长的比小时候好看了些，但是比起李氏的艳丽的容貌确实欠缺了，听大母提起那袁家郎君姿容普通，在喜爱美貌的北朝实在落了下风，如此那李氏才婚后不久就闹着和离，想必袁茹长相随了那袁大人了。

袁茹抬眼看着屋中站着的高挑美丽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嫉恨，不过很快就隐去。带着满眼笑意的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亲切道:“阿妹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在房里休息？我还说要去你那里探望呢，这不刚要出门就听到婢女说你来给阿母请安，忙来见你。”

这茶言茶语，比她阿母不知道强几倍。王嫄心里冷笑，不着痕迹的甩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却无懈可击:“阿姊客气了，我来给阿耶请安怎么会辛苦？毕竟我有机会能尽孝膝前，总比离了阿耶身边后焦急思念的要好。如此说来，阿姊应该深有体会，毕竟不能在袁大人身边以尽孝心。”

几句话下来，袁茹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紧紧攥着手心，看着王嫄眼中含着讽刺的笑意，知道她是故意想惹怒自己，她只能压下心中的恨意，娇笑了声:“还是妹妹知道我的心。”

“那马上就要过年了，阿姊怎么还不回袁家去？难不成君母忘记了安排，如此的话，我给伯母说一声，让她多派些部曲把你送回袁家。”王嫄神色郑重，好似马上就要吩咐人去告诉杨氏。

上首的李氏再也坐不住了，厉声说道:“阿茹从我和离后，就没有回过袁家！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王嫄脸色诧异，带着些委屈的说道:“君母如此看中女儿的礼数和孝心，阿嫄以为君母也定会重视阿姊的孝德，没想到是阿嫄想差了。还请阿姊勿怪，阿嫄并不是要撵你回袁家的。”

说完，她还拿手帕沾了沾眼角，心里则想忘涂些胡椒了，要不还能哭两声。

这下李氏和袁茹脸上像开了染缸，神色不定。

一旁默不作声的王柳咳了一声道:“阿茹虽没入了王家的姓氏，但是和我亲女无异，阿嫄以后不要说这些话了。好了，你一路风尘，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你大父就应该到了。”

王嫄也不愿再和他们多待，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王柳看着她傲然的背影，叹道:“她是阿母一手教出来的，你觉得你能拿捏的了她？”

说罢，起身也走了出去，留下屋内愤恨不已的母女两人。

腊月二十九那日，天都要黑了，王珣的牛车才终于进了琅琊的城门。

就当那牛车快要到王氏的祖宅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袄子大着肚子的女子突然冲了出来，扑倒在王珣的牛车下。

高声喊道:“请尚书令大人做主。”

幸好牛车本就走的缓慢，女人冲出来的时候车夫就控制住了，没有伤到那女子。

本在车厢内看着帛书的王珣听到喊声，掀起窗口的帘子往外看去，见是一个年轻容貌娇艳的女郎，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哭的哀哀戚戚，嘴里不停念叨着让尚书令大人做主。

王珣以为她遇到了困难，就吩咐车夫道:“去问问有何难处？能帮就帮了她。”

“喏。”

车夫刚要下车询问就听那女子高声喊道:“请大人给奴做主，奴怀了二郎君的骨肉！”

车夫顿时惊的不敢动了，而他身后的车帘也猛的被掀开。

“你说什么？”

“奴是二郎君屋里的奴婢，去年被女君派去草庐侍候郎君…”

“好了，你去后面牛车上跟着进府。”

王珣见已经有人围了上来，皱眉吩咐仆人把她带到后面的牛车上。

车队再次行进起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祖宅门口。

王弘和王柳站在前面，身后则是杨氏和李氏，再后面就是杨氏的三子，王嫄站在了三位堂兄身后。

王珣从车内出来，抬眼看去却再也找不到每次等待自己妻子的身影，而她身旁的那个娇嫩的小娘子也已经长大。

所有人跪下行礼，王珣摆摆手叫起后，王弘和王柳就要上前扶他上车，却被他抬手拒绝。

“阿嫄过来。”王珣看着远远站着的王嫄，笑着招手道。

“喏。”

王嫄笑着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扶着王珣的手臂娇声道:“大父，阿嫄想你了。”

王珣轻拍了拍她的手，轻斥:“那为何站这么选，大父若不叫你，你还不上前来！”

“我应该站那里嘛！”王嫄摇着他的衣袖撒娇。

王珣皱了皱眉，对着王弘斥责道:“规矩都不懂了？阿嫄是长安君，如何站那里？！她不站在你们前面已是谦让，你们还让她站到后面？”

王弘没想到阿父因此发难，这个侄女平日里温柔和善，从不与人为难，也从不自持身份，因此今日迎阿父他也就把她当普通侄子相待，让其按位置站到了后面。

“是儿的疏忽。”王弘躬身道。

“阿父，不怪大兄，她虽是长安郡君，但也是我王氏女郎，站在那里也不算错。”王柳见兄长脸色不好，怕他怨怪到自己身上，忙帮他分辨。

“你闭嘴！王家最不知规矩的就是你！”王珣脸色一沉，皱眉怒斥道。

王柳被训得脸色讪讪，喏喏的退了几步。

“大父，天色已晚，您先进屋休息吧！”王嫄适时的开口劝道。

“好。听阿嫄的，来跟我上车一同进去。”

正院前，王嫄扶着王珣下了牛车随同一起进了正房。

看着陈设依旧的屋子，王珣叹了口气，“你大母最喜欢的炕屏都在，可是人却不在了。”

王嫄心头酸涩，望着祖父越发苍老的容颜，泪终于忍不住了。

“大父…”

“好孩子，你受苦了。”

王嫄摇摇头，“阿嫄不苦，能为大母守孝是我的心愿。”

“哎，这个家也就你最纯孝了。”王珣叹了口气，眼里划过一丝怒意。

“都是大父偏爱阿嫄。”

王珣低头看着她头上的发髻，又想起一事，对着仆人招了招手。

仆人拿来了一个描着金的紫檀木盒子，他把盒子递给她:“正月初一是你的生辰，因为这日子特殊也就从未给你贺过。可今年不同，今年是你的及笄之年，皇后特意赐了凤钗来做你及笄那日礼钗，嘱咐我好好给你办了这及笄之礼。”

这一世的王嫄生日是正月初一，因为这日子出生的女郎经常被批为凤命，故王老夫人就从不让人给她庆生，以免招出些流言。

于是王嫄穿过来这几年也没过过生日，但是因为是正月初一，热闹非常，祖父和祖母也会把给她的红包额外厚些，所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阿嫄不想因为自己让大父受累。”

“累什么，你该得的。我会让杨氏好好的置办，你就不用管了。”王珣温声道。

“那阿嫄就先谢谢大父了。”

“好。”王珣见窗外廊下已经站满了来请安的族人，就知道不能久留王嫄了，便让她先拿着凤钗回去休息了。

王嫄带着捧着盒子的小梅走到外院，看到一个仆人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走进了侧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女郎，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