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丛明急匆匆地走进监区医务室，里面，监区医生许怀民正和钟灿奎清扫地上的杂物碎片，听到门声，两人同时回头。
“指导员，你怎么来了？”钟灿奎一脸讶异地问。
今天监区带班领导不是丛明。
丛明环顾四周，不禁蹙起眉头，“闹得这么厉害？人咋样了？”
许怀民指着蓝色隔离帘布，怨气深重地说：“我看他啊就是诚心不想活了，现在是逮谁都咬，逮什么砸什么，指导员，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丛明何尝不头疼呢。
他不止头疼，还心焦。
灯光下，钟灿奎额头上的伤痕清晰可见，许怀民的白大褂口袋处破了一块，身上还烙着几个黑脚印。
丛明心里挺不是滋味，“你们受委屈了。”
钟灿奎摸摸额头，呲牙苦笑：“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事，我年轻，抗造。”
“今天啊多亏小钟跟着，换别人，可制不住他。”许怀民想起刚才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丛明点头，拍拍钟灿奎的肩，“记你一功。”
钟灿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得保护好许医生啊，他可是咱们监区的宝贝。”
许怀民翻个白眼，“你肉麻不肉麻，不会形容别形容。”
钟灿奎呵呵笑。
丛明也笑了笑，“我去看看他。”
许怀民指了指蓝色的隔离帘布，“在里面呢，给他用了镇静药物，睡着了。”
丛明走到帘布后面，看到病床上的滕坤。
“他和监舍的犯人互殴时休克，送来时醒了，就在这儿闹了一通。”钟灿奎跟过来说。
滕坤两眼紧闭，微张着嘴，睡得毫无意识。他的脸上，手上新添了几道伤痕，虽然已经处理过了，可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丛明走近，看了看点滴的滴速，“滴得不快吧？”
许怀民眯着眼睛看了看透明的管子，说：“不快。”
丛明的视线又移向滕坤的脖子，“他还是拒绝手术？”
“是啊，怎么劝都不行，他说了，谁也别想逼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钟灿奎回答。
“你没提他儿子？”丛明说。
“别提了，指导员，我就在他面前提了一次，他就闹翻了天，今天刚把他从单号放回监舍，他就故意挑事打架。许医生说的没错，他就是自暴自弃，不想活了。”钟灿奎发牢骚。
丛明看着病床上的滕坤，眼神若有所思。
看完滕坤，丛明把钟灿奎叫到门外。
“你把滕坤儿子的电话地址给我写一下，我明天去找他谈一谈。”丛明说。
监狱民警不能将手机带入监区，没法发微信，只能手写。
钟灿奎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丛明，“您要亲自去？”
“怎么，不行啊。”丛明笑了笑，道：“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仨，你搞不定，换我试一试，万一有用呢。”
钟灿奎挠挠头，“其实……您不必亲自去，我去就行了。”
丛明再怎么说也是监区领导，这些事他不用亲力亲为。
“叫你写你就写，废话这么多。”丛明绷起脸，推了钟灿奎一下，“快点，我等你。”
钟灿奎见他态度坚决，只好进屋去写了。
不大一会儿，钟灿奎手里拿着一张处方笺出来，递给丛明，“就这些了。”
丛明低头看着上面的字，口中轻声念道：“滕熠，地址，市区五堂路西段佳亮汽车美容店……他在那儿打工吗？”
“不是，他是老板，佳亮是他开的。”
“哦？不错嘛，走正道，没有学他老子。”丛明低头看着滕熠的个人信息，“再细说说，滕熠这人怎么样，好打搅吗。”
钟灿奎回忆与滕熠见面时的情景，“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佳亮我也去了，我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把佳亮做成业内口碑一流的店面，说明他这个人有头脑，能力强，肯吃苦，是个狠人。”
“还有吗？”
“还有……还有……”钟灿奎努力回忆，“他吧，人长得特帅，就是说话呛人，他不耐见你，不会直接口吐芬芳撵你走，而是像平常对待客户一样该怎么接待你还怎么接待你，言语之间礼貌周全，完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和他说话，总觉得一股劲儿撞在棉花上面，心里着恼却无处发泄，别扭得很。他从一开始就清楚我去找他的目的，但他就是绕来绕去不跟你说正事。在他那儿，滕坤是个禁忌，我都是放在最后面说，因为我知道，上来就提滕坤，谈话基本上也就结束了。”
“哦。”丛明缓缓点头。
“噢，对了，我忘了写，这个滕熠除了开洗车行，还组建了一支民间救援队。”钟灿奎想起还有这茬事。
民间救援队？
丛明讶然抬眸，“你之前没说过。”
钟灿奎挠挠头，解释说：“您也没问我啊，他好像挺不愿意提起救援队的事，我也只知道这些。”
“什么救援队？”
钟灿奎想了想，“好像叫战什么……战……”
“战鹰？”不知怎么回事，丛明下意识地说了一嘴。
“对，就是战鹰！指导员你咋知道的，是不是也看到电视新闻了。”钟灿奎惊讶地问。
丛明摇摇头，“我从别处听来的。”
钟灿奎哦了一声。
丛明收起处方笺，说了有事就回了办公室。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电话本，翻了几页，找到熟悉的人名。
他拿起可以联通外界的办公电话，按照本子上记录的号码拨了出去。
铃声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
“喂，哪位？”
丛明直起腰，“老江，我是丛明，靖阳监狱的丛明。”
那头，被烟火熏得面孔黢黑的江伟愣了一下，“哎呦，老丛啊，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没打搅你休息吧。”
“哪儿的话，我也在值班呢，刚处置完火情，你电话就来了。”
“赶趟啊。”
“赶趟赶趟。”
丛明笑道：“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说啊，啥事。”嫌头盔碍事，江伟干脆摘了下来。
丛明静了一瞬，问道：“你和滕熠熟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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