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西域石坎城混战

“无妨，年关至，带予安来接你回府。”燕王站在珲瑄侯边上，萧予安则上前两步依照礼数躬身垂首作揖：“儿臣见过母妃，许久未见母妃，儿臣心中惦念母亲过得可好？”

燕王妃掩嘴轻笑：“世子高大多了，三年前的帝狩春猎还远没有个子。”她莲步轻移至萧予安身前，伸手揉揉少年的脑袋。

“今日同本王一道回府上吧？”

“今年想着来寻我了？”燕王妃与他对视。

“你是本王的王妃。”燕王盯着她的眼，把她挽入怀中，眉头微皱：“这手冻的，还能在风雪中抚琴？”

珲瑄侯拉着萧予安道：“来，外甥，与舅舅喝几杯。”

萧予安被珲瑄侯按在了一边，奴婢为二人摆上新杯并且满上，酒色清冽甘醇。

“谢舅舅。”萧予安顺着珲瑄侯的意，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入喉他立刻就瞪大眼，脸色难受的干咳起来。

珲瑄侯大笑：“外甥，此酒如何？”

“舅舅！这是什么酒？好酸！”

萧予安连吐几口唾沫，接过奴婢端来的茶漱口，又接着吐。

珲瑄侯笑道：“你舅舅我自己酿的青梅酒，哪有那么酸？”

“……”

燕王拥王妃在怀，雪从二人周围四处飘散，落不到他们身上。

“许久不见，你瘦了。”

“难得过上了清闲太平的日子，还吃喝不愁，山珍海味，有人伺候。”

二人掌心相对，娇嫩白皙的小手被燕王宽大手掌纳入其中，燕王呵着热气贴在王妃的脖颈那，掌中温热。

“兄长说，近些日子朝中不少大臣私底下向陛下提议，要削宁州的兵权，减免北部军队……”

“朝中文人决定不了什么，皇帝有自己的考虑，君臣之间无有矛盾，但于国事无益。”燕王淡淡道，头埋在她发丝之中，嗅着王妃发髻中的丝缕幽兰香气。

“那么陛下，他会削藩吗？”王妃问。

“皇叔在一日，他便削不得本王的权，放心吧，宁州无恙。”

王妃有些担忧的蹙眉道：“北奴南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北庭重建狼城，殿下，不如早些放手……”

她爱的人，镇守天底下最危难的地方，连百姓都知道去南方会活的更好，图利的商贩都不愿至此，贫瘠之地、阴冷之地、无日无夜的要警惕北方数百万寒狼。

章妧徽以为藩王之中，论武功她的夫君自是第一流，朝中武功最盛的人物,不过是燕楚二藩与边陲大将。

她想的简单，那些个朝臣不希望藩王镇守北边，害怕燕藩做大威胁中州。那就离开好了，甚至可以让燕王脱了文官私底下的那些骂名，留的一身自在。

燕王看着她的眼，思虑后摇摇头道：“父皇说的对，我是老大，这责任我担不起也得担。哪怕是将来落不下好下场，也能看得江山在。”

她不再劝，从开国后的与之相识，到嫁给他，劝了多年也不曾变得了他心中的坚持。

“那就让他们提刀来，无论是北奴还是朝廷，不要抛下我一个。”

十指相扣，二人相拥，看得那边饮酒的萧予安只能埋下头，和珲瑄侯谈论一些家常。

石坎是西域荒漠中的一方小国，民不过二十万户，甲兵不过只有区区四千人，自古都是中州的势力范围，这里盛产羔羊，且拥有储量可观的铜铁矿山，供于中州用度。

这些资源让人垂涎，无论是北方的康居城，还是更北方的西域强国都是蠢蠢欲动。

战火沿着边境熊熊燃烧，北方的康居国发动奇袭，以披挂黑晶铠的三千骑兵跨域月失盆地，迅速毁灭掉了石坎的边军，杀至石坎城下。

死亡的气息随着寒风来袭，来自北方的骑兵疯狂的残杀人畜，这些黑色的骑兵来势汹汹，由数位金丹期统帅，绕城袭扰。石坎城向外求援的使者在尸山血海中装死，在骑兵们的马蹄在周遭踏过，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逃生，向未弥、贺归城求援，随后前往西府海棠城。

海棠城西府提督，是大魏宫廷用来控制西域诸国的刀，四万海棠城铁骑是由提督陈知焕亲手打造，能够与北奴狼骑厮杀的精锐之师，军资用度光是西府一州之力供给都不足够，还需要朝廷每年近千万两银子的兵饷。

石坎的战火突然，以至于两日后石坎使者递交求援国书时，陈知焕还在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思索如何处理百万流民的事。

“出兵漠北的钱粮不问朝廷讨要，这莫非要我西府贫瘠之地独自担待下来？提督大人，这击败小小的康居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是无饷银犒军？大人可要三思。”

“再怎么说，此事亦属于我西府海棠城分内之事，鲁巢！石坎战事知而不救，等朝廷怪罪下来，失职之罪莫非由你担？”

鲁巢恨恨道：“自家百姓都顾不得，哪有心思为他国打仗？”

鲁巢与赵英两员战将吵闹起来便是没完没了，几位偏将也是各有想法，有的支持鲁巢，有的支持赵英，但更多的将军是看着，等待陈知焕下令。

陈知焕重重叹了口气，他抬眼扫射鲁巢二人，喝道：“行了！鲁巢，退下。”

鲁巢刚想说话，连忙住口脑袋一缩，退到赵英的身后。

陈知焕冷哼一声，看向诸将道：“秋去冬来，必须赶在隆冬时节到来前结束战争，赵英上前听令！”

“末将在！”赵英上前躬身抱拳。

“予提骑卒六千，速战速决！若是能够令其退出石坎境内，恢复和平是最好不过。”

赵英接令，恭敬的后退两步，转身离去。西府海棠城外，仅仅几句话的功夫，赵英便带领数千的骑兵绕过这座古城池，他们连走马都没有带，沉重的铁链铠甲披挂在战驹和人身上，骑兵与战马于一身，连同口鼻双目都掩盖在铁盔之下，看上去那些士兵个个都比常人要高大一头，身上蒸腾着白色的淡淡热气。

这样的边疆铁军比宁州铁骑还要可怕，传闻前朝有一支全员都是金丹期的钢铁甲衣，专门镇守在妖域与人间的狭隘山谷绝地，可金丹期的修士可不会参军，而四万名练气的修士却还是能够打造的。

大军开拔，骏骑疾驰而去，引起荒漠上的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就是一堵三丈高的黄沙。

鲁巢有些不满，嘟囔着上前问询：“提督大人，主力既已出兵，何不由末将率领一支人马从旁侧应？以免有失。”

边上有人哈哈大笑，鲁巢恼怒的看去，是常家常俊惟，常俊惟笑着回应他的目光道：“鲁将军莫非以为六千西府铁骑连一个小小的康居，都对付不了吧？”

“康居不过是一个小国，举国之兵不过万。有何底气与我大魏骑兵交锋？只需一次厮杀，便可叫其胆寒！”鲁巢道，随后看向提督陈知焕，再次恳求道：“但凡战事，大人，还是谨慎小心些好。”

陈知焕淡淡道：“鲁将军既然有意，那便领两千铁骑，侧应赵英部。”

鲁巢大喜，连忙接令道：“末将听令！”

说完匆匆忙忙的退下去，冲着外头快步行至自己的骏马，上马就冲着外头而去。

陈知焕叹了口气，让众人退下，随后继续翻阅文章。他之所以头疼，就是因为向朝廷禀告的求粮一事由中枢令代笔，文章上是户部尚书陆聘的亲笔，写着说待几天时日，便会调拨中州的存粮过来，消息自然是好消息，但陈知焕烦恼的这文款上写着的与他索要的，却是差距太大。

依照西府一地这还剩下来不走的百万灾民，他向朝廷讨要粮食一百万担，，结果户部答应送来二十万担……

二十万担粮食，也就这些灾民吃半个月的！

陈知焕虽然清楚朝中用度之大，已经到了需要与藩王借钱的地步，但也不曾想过连屯粮都消耗不起了。

“但愿此战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做大才好。”陈知焕起身喃喃自语，双手负在背后走到屋外，天光大好，还有些荒漠地方的秋瑟日悬，狂风寒冷都被阵法阻隔在提督府外。

他看着天空，双眼微眯，只期盼今年这寒冬能少死些人。

铁骑最前面的六百骑都持着一丈八尺的马槊，西府战旗不下百支，六千大军踏足黄沙，重骑铁铠的声响之中能听到大地的震动，赵英遥遥后望就能瞧见后边渐渐追上的鲁巢侧军。

……

三日后，正午刚到太阳高悬，未弥城与贺归的联军是最先支援到的石坎城，由五千名贺归步卒，与一千五百名未弥的弯月骑兵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杀到，石坎城解围，大开城门，调派两千步卒加入贺归、未弥联军之中。可惜康居的军队并未与其交手缠斗，而是主动撤出十五里游曳，嗜血的黑晶骑兵显然也在等待他的帮手，他们只是等待盟友的加入。

祁国，祁连山外北侧建立两座山城，祁阳城与睚城，祁族建国后也一直是西府正北最大的边邻，民五十万户，国力在康居之上，拥有两支万人军团，并且是北奴明确的一支附庸。

而此次康居突然发难石坎国，正是有祁国的支持，祁国的雪原白狼旗帜在荒漠上出现，彪悍的军马踏上这片土地，万人步军披挂沉重的鳞甲，身材魁梧悍勇异常，他们的出现，让就在石坎城下震慑康居军队的联军感受到了压力。

贺归大军的大将军安荣只能带领联军暂退，依托石坎城列阵。

一千五百名未弥城的弯月骑兵分列三排，他们并不是重骑，而是背负强弓的轻骑兵，马背上留有一柄弯刀，这是他们唯一近战兵器。他们也要听从安荣的指挥守护步卒军团的右翼，左翼依托着沙城能够抵御威胁。

康居骑兵军团开始绕着石坎城游曳，这些披挂黑晶甲胄的骑兵军队，在摧毁石坎的地方军队时并没有多少损失，他们的数量也远在贺归轻骑之上。

就在祁国的白狼军团大军压上时，石坎王派人出来，问话安荣。

“安氏将军，我们为何……不入城竣守？”

远处的白狼战旗停止前行，双方距离不过三四里远，在黄色沙海的大荒漠之中，双方的静默是可怕的，天上的几只苍鹰盘旋，五个西域小国的军阵依旧稳固，并没有发生慌乱。

安荣皱着眉拔出来腰间的刀，没有回答那人，而是对喊道：“全军守住城门，就在这里抵挡住攻势！”

不能退！一旦被推入城内，贺归的步卒，就等于失去与祁国步军野战的能力，而他们如果在不能杀伤对手，选择守城，祁国与康居则会分兵绕开石坎去攻打贺归或者未弥。

战鼓敲响了，有狼兵在吹起粗大的战斗号角！

白狼旗帜继续向前推进，祁国大将顾南方挥舞手中的长戟，踩着胯下白色骏马，瞧上去威武不凡，在不断压上的步军大阵前面穿行。

一直有传说，顾南方很早便拜师过前朝的不败战神，是名将纪栁的弟子，武艺超群，在祁国是战力最强的将军，早在三十年前就突破了元婴境界。

远处的黑晶骑兵也开始向前缓缓渡步，黑压压的骑兵仿佛一堵丈高的黑墙，能够踏平一切！

渡步到冲锋，不过瞬息之间，在黑色重骑踏沙海狂奔时，安荣也挥舞战刀命令轻骑移动绕开重骑的冲锋，轻骑速度比重骑快，耐性也要比那些披挂重甲的骑兵好的多。

“盾阵！”

一面大半个人的盾牌，不过二三十斤沉重，对于一名练体的战士而言不算什么，这种巨大的盾牌也是贺归的士兵独有，他们把盾牌砸在土地上，一共两列盾阵分成了两条长线，突出的部位有三面盾阻挡和弥补。

一丈长短的戈斜置在盾牌之上，贺归的步卒们已经等待沐浴鲜血，无论是这些重骑的血，还是他们自己的。

重骑的冲锋是震撼的，大地在微微震颤，夸张的银色长矛和沉重的马蹄能够粉碎一切。

江湖是武士与修士的杀场，而战场之上，是骑兵持着战旗与骑枪冲杀的地方。

举盾的五千名贺归战士，尽量把身体贴在巨大的盾面，安荣命令弓手拉弓，身后的长弓手已经搭上破甲箭，三指合并拉动弓弦，动作一致。

“放箭！”安荣额头青筋暴起，手一挥。

一阵接着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出，中州制的三棱重箭，最好的铁和大魏南方轻竹的交融，箭矢腾空而起，化作无数的雨点落下，朝着远处重骑贯下，康居重骑们变幻方位，避开箭雨。

箭矢落在甲胄上，轻易便贯了进去！不断有人盔帽被破甲重箭穿透胸甲跌下马来，随后被踏过的马蹄踩得粉碎，战场上惨叫声不断！

只是三息，又是一阵箭雨阻止重骑的靠近，又是一二十骑落马。

远处的白马战将挥舞手中戟，命令步军前进，祁国大军更快的压上，枪林整齐的推进，伴随着白狼旗帜摇晃，这上万步卒如同一道绝对铁壁，要碾压面前所有人。

一万人是一个新标准，过去无论是中州的兵团编制，还是西域、北奴以及南方诸国都还是一二千人编制的兵团，直到三四百年前，中州前朝组成万人金丹军团对抗妖域，才使得万人兵团能够出现在战场上，万人共同训练，使用一贯的兵刃，战友之间有足够的信任，万人兵团的战力比起五支二千人军团，战力提升的非常多。

重骑踏进重盾，在长戈刀剑的面前涌上去，一排排的硕大马首犹如重锤般砸在重盾上，一些没能撑住的贺归步卒被撞飞数丈远。

“杀！”

步军与重骑的碰撞，重骑一下子陷入步军的长戈汪洋中，一些骑兵挥舞长矛短枪，与有的被拽下战马，被一连串的长枪贯穿胸甲。

贺归的重装步卒让康居骑兵难以突破，长弓手依旧能够在安荣的命令下，强行拉弓上箭，抛射已经逐步靠近的祁国兵团。

当然，双方都有弓箭手，祁国大将军冷笑，在战驹上抬手道：“弓箭手准备！”

两排后军张弓搭箭，随后在顾南方的命令下，飞箭二三千支挥洒出去，箭雨落在人海中，在人群中发出噗噗噗的碎甲声。

安荣震怒，铁拳砸在一个扑来的战马身上，铁铠打散，战驹嘶鸣着不断倒退，康居骑兵被安荣大喝一声用他的骑枪摔落到地上，掌中刀挥去，一颗头颅在血水中飞出去老远，落到地上滚了滚。

“该死！”安荣发怒，一手抓起地上的无头尸，挡住数枚飞过的箭矢，他扫射周围，箭雨中不断有人吃痛的嚎叫，有人被箭矢贯入盔帽，连康居的重骑都被射杀。

远处的白马战将冷笑，让安荣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惊惧，他统帅的五千人可是贺归国重金打造的重装步卒，比起这些康居的重骑兵，在甲胄、护盾上更加精良，是用来对抗卫宛的主要力量，不容有失！

整个战场宛如巨大的磨盘，重甲步军与重骑兵的厮杀，刀剑斩在盾甲上溅开的火星。

轻骑开始对着祁国军团抛射箭雨，他们根本无力冲锋，与白狼旗帜的万人军团比起来，双方彼此抛射，未弥城的骑兵反倒丢下了二三百人，只能退出战场，在远处的沙坡上环绕。

安荣无奈了，只能冲着战场下令撤回石坎，石坎的步军早就被这些如同妖魔的骑兵杀怕了，一触即溃的被冲散数次，城门刚刚打开，他们先一步退入城池中，随后是安荣领着剩下的三千余贺归步卒入城，康居重骑也没打算纠缠，任由他们退入这座不高也不大的城郭中。

康居国仅剩的七八百名重骑聚拢起来，在方才交战的血地渡步，把死去战友的战马牵来，把一具具康居骑兵的尸首扛起放到战马上，他们不少人身上扎着羽箭，但是他们默不作声，也不汇入已经止步的祁国军团，不少人仇恨的看了眼祁国兵团的方位，他们再次上马迅速离去，从沙场的一段消失。

白马上的祁国大将军顾南方满不在乎，而是对边上的副将吩咐道：“攻城梯架起，盾牌手保护，你亲自统领四千人，即刻攻城！”

“是！大将军放心！”副将听令转身退下去，军中的攻城梯由一大批的重步军抬着，开始汇聚在一起，后头一排弓箭手也在准备箭矢。

城下白狼军旗的动静，让还没喘气的贺归步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安荣只能吩咐弓箭手与枪矛步军守卫石坎城的城墙，他还吩咐石坎国王动员石坎百姓协助巩固城防。

安荣坐镇城墙，底下密密麻麻的祁国士兵开始冲着墙体冲锋，抬着一条条攻城长梯，这场面着实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