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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江宁呐喊

“.当初若不是王爷出言相救,那陶春来早在寿春城破之时早已命丧!却不知回报,今早正是此人率先发难,污蔑蔡夫人侵占临安朝赔偿款项!以下臣看,该让安丰地检署好好盘查陶春来一番!”

八月十二的早朝是辰时散朝,辰时中,阮显芳、陈景安、张叔夜等安丰朝众臣便已赶到了城外藻园。

作为没有一点根基、全凭攀附楚王才得来安丰朝吏部尚书之位的阮显芳,因早朝时陶春来攻讦楚王侧妃,此时表现的尤为激动。

惟恐楚王感受不到他的一片拳拳忠心!

倒是陈景安表现的平静了许多,“陶春来在淮南为官时,便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此人颇有廉名,便是出动地检署也难查出个甚,不如不动!”

阮显芳以晋王门下鹰犬自居,但陈景安却是名义上的安丰朝百官之首,文臣天然对行事诡秘、不受控的特务机构反感,即便这特务机构是晋王爪牙。

虽不便明面上反对,陈景安却抱定了能不动用地检署便不动用地检署的态度。

陶春来是陈伯康同年兼好友,又是陈初出面保下的人,自不会因这点小事便治罪于他。

却见陈初笑道:“咱确实占了临安朝赠与太上皇的‘孝金’,还不让人家说了?”

临安朝一百五十万两的孝金确实被蔡婳占了,其中大部转移去了淮北猫儿那边,作为四大行储备金,继续发行货票支援西北战场粮饷。

两成支出给了蒋怀熊和韩世忠编练的新军,余下小部,蔡婳截留在了自己手中,以商行名义配合蔡思几人的小规模试验性田改。

原计划留给柴极一二十万两修院子的钱都没挤出来。

但陈初一句‘咱确实占了孝金’,便主动将锅揽到了自己头上。

见陈初替蔡婳揽责,陈景安权衡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元章,柴极身陷囹圄多年,早已磨去了人君之心,他所求不过豪宅美婢,珍馐佳肴若能筹措出些银两,还是帮他建座园子吧。”

陈景安这话确实是站在淮北角度考量,毕竟一个听话傀儡胜过雄兵数万,且让陈初拥有了道义之名。

便是养猪,还要喂些粗粮饲料,堂堂一个太上皇,修个院子真不多。

陈初闻言点点头,却道:“陈相所言不差,但指望挤又能挤出几两?太上皇在北地受苦多年,要修,便修个气派院子方能配得上皇家气度啊。”

“钱从何来?”

“从临安来啊,临安和安丰和议完成,但临安背盟在先、侵我淮北一事可还没完.”

陈初的话,陈景安一点也不意外.

去年淮北取淮南后停止攻势,只因连场大战后兵力不足,这大半年来,蒋怀熊、韩世忠分别于蕲州、庐州练兵,陈景安心知日后必有再战。

倒不是说淮北那口恶气还没出,而是因为临安朝占了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半壁,却没有相应的力量守护

便如幼童怀抱金银穿行于闹市,这能怪的了我们么?

只是陈景安没想到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稍一思索,便道:“临安钱塘湾年初刚解除封锁,民心思安,元章发兵南下,还需想个冠冕理由为好,以免让南朝百姓觉着咱们好战”

陈初当即转头,对小乙吩咐一句,“请李大档头进来吧.”

一听‘大档头’这般满是江湖气的称呼,陈景安马上猜到了此人是谁淮北军统,一直游历于军政体系之外。

但淮北高层却知,这个只对外的密谍机构,可是在淮北系扩张过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年阜昌八年淮北平叛、十一年东京夺嫡之乱、宣庆二年金国榆州易帜.

这还仅仅是他们隐约知晓的,不知晓的,还不知有多少。

只不过,这帮人只听命于楚王一人。

淮北文武对他们知之甚少.

待一身布衣的李骡子出现在厅内,陈景安甚至主动向对方拱了拱手。

在场的张叔夜、阮显芳则一头雾水,不明白内心颇有骄傲的陈宰执为何对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这般恭敬。

陈景安在淮北时,身为楚王第一幕僚,和神秘军统高层有过数面之缘。

自是知晓军统‘二李’两位档头,军统二档头李科,早在去年便去往了金国南京,负责监视、控制金国太子和柴圆仪。

大档头李骡子一直留在蔡州坐镇老家,这回突然来到安丰,想来早已对江南有所布局

“骡子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便将咱们在江宁府的布置说说吧.”

“是!王爷,罗兄弟已在二月间率漕帮骨干进入石头津码头,充作力夫.另有丁娘子携薛氏等女早在年初便随淮南流民南下,如今已进入了江宁官营纺场.”

巳时三刻,陈景安、阮显芳、张叔夜三人离开藻园。

走出府门,陈景安上轿前忽然驻足回头,唤了一声,“阮尚书”

已掀开轿帘的阮显芳闻听召唤,忙放下轿帘,小跑几步,深深作揖后,一脸肉麻笑容,“陈相有何吩咐.”

陈景安颇有点看不上这位三年来历经金齐周三朝为臣的幸进之人,但想到对方是元章鹰犬,还是保持了和煦表情,但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你我同朝为官,需知一切皆有法度,晋王用你,是为了让阮大人查漏补缺,不可只想着讨好晋王,以免晋王偏听误事.”

阮显芳的腰身弯的更低了些,讨好笑容依旧未变,可口中却道:“陈相,下官愚钝,不明陈相之言,请陈相明示”

陈景安负手而立,渐有不悦,“方才,阮大人张口安丰地检署,闭口安丰地检署!臣子有罪,自有大理寺稽查判案,那地检署行事隐秘,不尊律令,由它坐大,岂是国家之福?”

“陈相.”

阮显芳稍稍站直了一些,一脸疑惑道:“地检署乃晋王手中之刃,它所做之事,皆为晋王欲为之事。陈相的意思,莫非是说晋王欲对国家不利?”

“.”

陈景安居高临下注视阮显芳数息,忽而哈哈一笑,“阮大人对晋王忠心可鉴,我们这帮淮北旧人亦比不上啊!”

到了这会,陈景安怎还看不出阮显芳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由暗讽一句。

可阮显芳却仿佛听不出上司的阴阳怪气,笑的愈加谄媚,甚至还回头朝藻园拱手一礼,这才道:“下官混沌半生,得王爷提携,才忽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以此说,王爷便是下官的再生父母!论才干,下官远不如相爷,可论忠诚,下官对王爷之心,天日可表!”

阮显芳恭敬至极,话里却软中带刺。

安丰地检署针对的就是官员,陈景安对这等诡秘机构带着天生警惕警惕的原因,一部分来源于千百年来刻进文臣骨子里的对君权限制的渴望。

另一部分,这等游历于法律之外的机构,掌握在明主手里还好,一旦继任者不贤或偏信,这柄利刃所能造成的破坏,动辄社稷倾覆。

若说陈景安有点私心,那也是站在整个文官体系的立场上来考虑的.却不想,阮显芳这人竟自绝于文官,铁心要做晋王家犬!

陈景安当下自然和晋王的利益高度一致,他担心体系崩坏。

这阮显芳即便油盐不进,陈景安对他也无可奈何,若真的强行扳倒此人,先不说元章会不会硬保,但绝对会对两人亦师亦友的融洽关系造成极大的破坏.照此一想,阮显芳这一步也有高明之处。

至少,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贰臣,仅靠唯命是从于晋王这一优点,也能在朝堂获得一定影响力。

想清楚这些,陈景安呵呵一笑,只道:“阮大人,谋事之时,也要留意谋身啊!告辞”

“相爷好走.”

阮显芳点头哈腰,亲自帮陈景安掀开轿帘。

不远处,见陈景安上轿,张叔夜才翻身上马.安丰这临时朝廷虽小,依然不免暗流涌动,但他却不会参与任何一方。

晋王让他做这枢密副使,便是来打仗的,晋王讲了,不但要使九州重归一统,便是金人老巢、西北诸镇也要回归金瓯之下。

重设安东、安西都护,复归盛唐版图!

若此目标实现,张叔夜虽死无憾

眼下,代号‘缺钱’的秋季攻势,即将展开。

八月十五。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江宁旧称金陵,自六朝建都于此,便是江南一等一的繁华处。

城中豪商大儒遍地,秦淮河畔花灯画舫连绵不绝。

值此仲秋佳节,枫叶红遍,游人如织。

自年初对岸扬州易主带来的阴霾,都冲散了不少。

不过,这一切却和估衣巷内的织工没有半毛钱关系。

自从淮北棉纺行业兴盛,远超居家织户效率的纺场迅速在淮南一带流行。

年初,淮南失守,许多拥有官员背景的纺场主纷纷将织机南运,汇聚于水运便利的江宁重新建厂。

估衣巷便是城内纺场最密集之处,一条三里长的巷子内,却有大小纺场三十余家,织工七千余人。

其中官营的‘天和纺场’规模最大,织工近千人。

八月仲秋,江风已有凉爽之意,但天河纺场乙字车间内却闷热异常。

二百多人挤在一间长宽各五六十步的车间内,微尘和稀碎棉屑飞扬在阳光之中,上百台纺车发出的叮叮哐哐巨大噪音中,不时夹杂着两声咳嗽。

年方双十的织工林巧儿热的脸蛋通红,但织机下的那双脚却依旧有节奏的踩着踏板,右手熟练的将飞梭穿过经线,左手下拉纬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别具美感。

但林巧儿整个人却显得异常狼狈浑身被汗水浸透,本就单薄的衣裳紧贴皮肤,黏腻难受。

待一匹布织完的间隙,口渴难耐的林巧儿转头看了一眼车间一角那口盛着清水的大缸,却舔了舔嘴唇,忍下了喝水的冲动。

恰好,旁边织机上的薛大姐也织完了一匹布,趁着工友帮两人织机更换纱锭的机会,薛大姐赶忙环顾四周,悄悄从裤脚解下一支细竹筒递了过来,“巧儿妹子,赶紧喝两口水,莫被那癞皮狗看见!”

“姐姐你喝吧,我不渴。”

“和我客气甚,快点喝一口吧!”

那薛大姐不由分说将竹筒塞到林巧儿怀中,后者赶紧又看了一眼守在水缸旁的监工赖有德,这才低头轻抿了一口,随后抬头看了一眼侧前方的胞妹林稚儿

因距离过远,林巧儿最终放弃了将竹筒抛过去的打算。

清水不值钱,但在天和纺场却不便宜.为防止弄湿纱线棉布,场坊内不准人带水入内,若口渴,只能从监工那里买水来喝。

一碗一文.这对于日薪只有七文钱的林巧儿来说,已不便宜。

偷偷将竹筒还给薛大姐,林巧儿担心的看了一眼侧前方的妹妹,林稚儿只有十二岁,正是贪睡的年纪。

可纺场每日需上工七个时辰,林稚儿睡眠不足,上工时经常坐在织机前打瞌睡。

上月,便因此织坏了一匹布,被抽了几鞭子不说,还被倒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稚儿,稚儿!”

低声呼唤两声,让昏昏欲睡的妹妹打起了精神,林巧儿这才转头对薛大姐感叹道:“姐姐,你说的那淮北纺场每日只作工四时辰,还有节假日可是真的么?”

薛大姐将竹筒重新藏好,低声回道:“我骗你作甚咱们这场坊里的纺车每回只能纺六锭纱,人家淮北场坊的纺车能纺二十四锭,咱们四个人作工才当人家一人的效率,正因如此,咱们纺场的棉布才竞争不过淮北棉布,那没良心的东主就只能拼命压榨咱降低成本,才能和淮北竞争一二.”

“哎,姐姐懂的真多。”

林巧儿叹了一声,她对淮北感情相当复杂以前,淮北棉布没有流行之时,官人在码头做力夫,她在家纺布,总也能勉强顾着吃喝。

可随后几年,淮北棉布行销江南,不但质量比她在家中织出来的更好,价格也便宜的多。

从此,家中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今年年初,估衣巷招工,林巧儿被逼无奈,才带着妹妹抛头露面做了这织工。

但半年下来,别说攒钱,连温饱都顾不住。

可林巧儿却不敢提出辞工之类的要求,在纺场作工,加上官人挣来的苦力钱,尚能吊着命活下去,若辞工,他们这等在城外没田地的百姓只怕要饿死。

年初时从淮南逃来的百姓,此刻可都还在城外耗着呢,日日都有饿死的,到了冬日,只怕更惨。

“哎”林巧儿又是一叹,“这日子甚时候是个头呀。”

旁边的薛大姐闻声,也跟着一叹,却道:“妹子,还记得隔壁纺场的丁娘子么?”

“自是记得.”

林巧儿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娘子模样,这丁娘子为人极好,谁家有个三灾六难的,她总会热心帮忙。

就像这回,妹妹被扣工钱,娘家揭不开锅了,便是人家丁娘子拿出自己的工钱给林家应急,才让一家有了杂粮糊口。

这丁娘子懂的多,据说还识字,每到夜里,还组织工友识字、讲大道理。

反正林巧儿便是从丁娘子那里听说了自己终日辛劳,为啥还穷的道理

林巧儿听的不太明白,后来又因为工作辛苦,已好久没去丁娘子那里学识字了。

这丁娘子啊,哪都好,只可惜脸上有一道刀疤,可惜的很。

薛大姐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丁娘子在隔壁场坊组织姐妹成立了工会,妹子要不要一起参加?”

“甚是工会?”

“工会便是.便是将咱姐妹组织起来,一起和东主谈条件。”

“谈条件?”

“对啊!至少先让场坊取消了这喝水钱和绳床钱!”

喝水钱就是这一文一碗的水,至于那绳床.场坊每日午后有两刻钟休息时间,但休息时间不许织工在车间逗留,车间外为数不多能躲避烈日的树荫下,东家在树上扯了几条麻绳,谁若想休息,便趴在绳子上眯一会儿。

一刻钟一文钱

不花钱,连树荫都不让待。

即使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林巧儿也觉着不合理,可还是下意识问道:“那东家会同意么?”

“咱们组织起来就是为了和他们斗呀!咱们不但要有免费清水喝,往后还要争取假期、缩短上工时间,向淮北看齐!人家淮北织工是人,咱难道就不是人了?”

薛大姐说完,期盼的看着林巧儿,可后者犹豫过后,却赶紧摇了摇头.她可听说了,这天和纺场背后东家不但有江宁的将军,还有朝廷里的大人。

这样的东主,咱跟人家斗个甚啊!

人家一根指头都能碾死咱

林巧儿尴尬一笑,只道:“姐姐,咱们还是本本分分作工吧,万一东主不让咱干了怎办?近来,我听我家男人说,他跟了一位罗大哥,在石头津码头打跑了泼皮混混,再也没人抽他们的力气钱了。想来,往后日子会好过些.”

林巧儿声音越来越低,让她和东主斗,她是没这个胆量的,但丁娘子和薛大姐人都很好,自己不敢跟着对方进那工会,让她觉着有点羞愧。

薛大姐一叹,再不多言。

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终于引起了监工赖有德的主意。

赖有德大步流星走来,见两人坐在织机前都没干活,不由大怒,抽出腰间皮鞭便抽在了林巧儿肩头,骂道:“东家一天七文钱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偷懒的么!”

旁边的薛大姐连忙起身护在林巧儿身前,赔笑道:“赖爷莫恼,我们这两台织机正在换纱锭,换好我们就接着干.”

赖有德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对方,却依旧蛮横的骂了一句,“偷奸耍滑的懒鬼,若不是东家心善给你们一份差事,你们都他妈成为饿殍了”

“是是是”薛大姐不住赔笑。

待赖有德走远,林巧儿才龇牙咧嘴的看了看肩膀鞭痕不深,但油皮破了以后,被汗水一浸,犹如蝎蛰一般疼痛。

林巧儿却不敢抱怨,待纱锭重新装好,赶忙投入了忙碌工作。

大约一刻钟后,赖有德再次巡视至此,林巧儿手脚飞快,唯恐再吃鞭子直到对方走过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林巧儿却发现侧前方的幼妹站在织机前不住栽头,似乎又睡着了.

赖有德距离不远,林巧儿想出声提醒也不行。

眼睁睁看着赖有德走到了幼妹身旁前者马上发现了‘偷懒’的林稚儿,方才,想在林巧儿和薛大姐面前想装大爷,却没成功。

这次,可算找到了目标。

只见他忽地飞起一脚.瘦瘦弱弱、已十二岁但看起来只有十来岁身高体重的林稚儿迷迷糊糊间,被一脚踹的横飞出去。

接着,赖有德抡圆胳膊,那鞭子雨点一般抽在了林稚儿身上。

林稚儿已清醒过来,下意识蜷了身子、护了头脸,可第一反应却不是求饶,只以稚嫩女声哀求道:“赖爷,我错了,赖爷,我错了,别再扣我的工钱了.”

林巧儿护妹心切,再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仅仅几鞭子,单薄的衣裳已被抽出了一道道破口,内里殷红鞭痕清晰可见。

林巧儿强忍恐惧,在旁边站了几息,却不见上头了的赖有德停手,终于扑了上去保住赖有德的胳膊哭道:“赖爷,绕她一回,再打便打死了,不能给东主干活了.”

赖有德大臂一甩,将林巧儿甩到了一旁,转头骂道:“打死便打死!了不起赔你千八百文钱,城外等着为家主人干活的人多了,打死了再找!你再敢阻拦,连你也一同开除!”

被摔了个七晕八素的林巧儿坐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打死便打死’,心下陡然升起一股狂暴无名火,压都压不住

下一刻,林巧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织布用的飞梭,起身后,两步走至赖有德面前.后者有所感,回头时,却见一支两头尖的飞梭迎面而来。

“我们是人,不是随意打杀的猫狗!”

这句话,似乎是从林巧儿胸腔内挤出来的一般,有暴躁狂怒、有压抑已久的愤恨,亦有因激动导致的声线颤抖。

随即,那飞梭正入赖有德眼眶。

一声惨叫,分散于车间内其他监工,纷纷抽了鞭子往事发地赶来。

望着捂住眼睛,在地上疯狂扭曲打滚的赖有德,林巧儿如同大梦方醒,吓得赶紧丢掉了沾满鲜血的飞梭。

随后,以惶恐无助的目光望向了周围工友。

可她这次闯祸闯大了.工友们纷纷移开视线,无视了她的求助。

正此时,薛大姐忽然带着几位女工团团将林巧儿护在了中间,朝四面八方围来的监工喊道:“只管报官,官衙来人前,谁也不许动我林家妹子!”

接着,薛大姐侧头对同伴低声道:“快去告知丁娘子!再联络罗档头,起事之机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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