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我们是天生一对

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

当姜舟从山回到家，已经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几天她一条短信都没有回，她拿不定该怎么回。推却肯定她不想的，因为常河这人确实很有意思。可是接纳他，她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她跟年轻时不同，那时歪打正撞的，有点生猛之气，现在却觉得伤不起。

常河说，他不回短信他会在她家小区外边等着，这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她倒要看看他在不在。

早晨八点，她穿了身灰色运动服出门，看到另一座里边出来的小媳妇领了条吉娃娃，她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也得养一条。现在安安真的出嫁了，这个家回去只有黄姐一人。晚收拾完了，黄姐在楼下看电视，她在楼写稿查资料，日子安静而沉闷，要不是有大量的工作，她恐怕捱都捱不过来。

“捱日子！”

一想到这个“捱”字，她不由得叹息。姚栋梁出事以后，她确实在捱。她用强硬的工作狂的姿态在捱一天一天具体的日子。

现在，她不想捱了。她要过日子！

信步走出去，把垃圾袋扔到垃圾回收区，她探头看了看，想知道常河每天在哪里蹲守。看了一圈儿，路边停了不少车，不知道是哪辆。总之，没有他过去那辆“牧马人”。

她又想，她这样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太刻意了，有点不够矜持，那么，不如在路边散散步吧！

过两条马路，到咸水街的街口，有一个早市，那里总有从郊区运进来的新鲜蔬果，黄姐有时在那里买菜，如果回得晚一点，是在菜摊子跟人聊天，她总说这里的菜超市的好。

她决定到咸水街去。家里需要什么不知道，总之，走走也许能发现需要的。

可是走了一会儿，发现后边有人跟。一回头，发现常河坏坏地举着相机对她笑。她愠怒地站住了。她觉得她刚才探头探脑肯定被他看到了。

“好，刚刚好！”常河迈开长腿跟过来，举着相机让她看。“你看，这树影，这光，和你的额头！”

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常河一直举着相机，她给面子似地看了一眼。确实，这树影，这光，以及她额头的短发都拍得相当好。特别是光线穿过飞起的短发，一缕缕的，有点红色的晕染，这是她从未发现的美感。而眼睛是什么神情呢？有点好，有点探问，总之是好单纯的一个瞬间。

“是不是像十九岁？”常河热情地发问。

她红了脸，哪里是十九岁，怎么也不会是十九岁，但那神情和体型又分明是年轻人的样子。

“你去哪里，我陪你去！”说着话，他合镜头、放下相机。

“我——”，她抬头看他一眼，“想去买菜！”

“好，我们一起去买菜！”常河说着话抄起她的手。

“你干嘛？”她红着脸甩脱他的手。

“你看你！”常河一脸责怪。“两个人一起走路，不拉手多别扭！”

姜舟撅着嘴不说话，以前也不是没有一起走过，但不拉手也没有觉得别扭啊！

“好吧，不拉不拉！”常河无奈地表示投降。可他马抱怨，“你在我身边，我的手总想拉着，要不它闲着干嘛呢？”

“闲着插兜！”姜舟凉嗖嗖地来了一句。

常河举起手看了看，觉得它闲着是挺难受，只好把它插进裤兜。可是走了两步，他又把手拿出来，说：“走路还插兜，总觉得不协调，不插了！”说完，把相机从脖子卸下来，拎在手里，这下总算给手打了个活儿干。

姜舟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逗得不行，但她脸却看不出什么。她只是瞟了他两眼，在前边领路。

“你怎么不回我短信？我以为你为孩子操办婚礼累病了！”

“累是累，但没病！我不知道怎么回！”她头也不回地说。

“你回我没病，我不放心了吗？”

“好吧，下次吧！下次我这么回！”

“哼，还下次！你把我搞得焦虑症都出来了！”常河一脸的不平衡。

姜舟白了他一眼。她故作冷淡地问：“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热情了呢？因为邀请你来参加孩子婚礼吗？”

“那不是！”常河直摇头。“以前不敢嘛！那时你有老公，我憋着。后来，你老公不在了，我想，得等她平复一段，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有规律地健身，并且重新看待永久居留权的问题！”

“真的？”姜舟停下步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有把握吗，你这样做？”

“没有！”常河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所有考试不都得提前准备吗？哪能临考前还什么都不会呢！我考考不，不都得取得准考证吗？反正院校和专业选定了，那我能做的只有卯足了劲儿往前奔了！”

姜舟有点忍不住笑了。她抬起手假装揉鼻子，顺便掩住嘴巴。

“真的！”常河认真地强调。“我本来还认真准备着呢，牙医都约好了，可是你的邀请一来，我憋不住了，满天都是小星星，晃得我都没法走路！”

这下，姜舟真憋不住了。她哈哈大笑。

“嘿嘿，我喜欢你笑！可惜抓拍已经晚了！”

姜舟敛住笑，伸手摸了一下眼角的鱼尾纹，略略遗憾地说：“都笑出皱纹了，老了啊！”

“那哭也会哭出皱纹，还不如笑！”

“那倒是！不过，我觉得你很会哄女人啊！”

“真的？”常河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可是我没有觉得我在哄你啊！我们是在讨论问题。”

“好吧，我们在讨论问题！”姜舟只好让自己和他回到一条线。

两人直奔咸水街。

这咸水街的街口可是真热闹。农用车、小三轮、自行车，堆得挤都挤不过来。可是菜是真新鲜啊！红红绿绿黄黄的，被小贩子码放得整整齐齐，一看觉得这是活泼泼火辣辣的生活。

“买什么？”常河问。

姜舟看了看，说：“好像什么都想买，但也不知家里有没有！”

“那各样少买一点！”常河出主意。

“好！”

可是，水萝卜一小捆是一把儿，不单拆着卖，小葱也是一小把，小西红柿是一枝一枝的卖，结果，这一把儿那一枝儿，两人买了不少。

都是常河掏的钱，姜舟出来没装钱。她尴尬地看着常河付钱。心想，这下，她出来打探他的情况掩都掩不住了。

可是常河很粗线条儿，他根本没拿这件事来开她的玩笑。他欣喜地看着手里的西红柿，说：“你看它现在这么美，长在枝头该多美呢！我们下周去采摘吧，你负责摘，我只管拍照！”

等折回身看到卖柴鸡蛋的，他又高兴了。说：“来一小兜儿吧！春天吃小葱炒鸡蛋，再来两牙烙饼卷着吃，嗯~，太美了！”等他自己在脑享受完了，他忽然问：“你喜欢配红豆汤还是绿豆汤？”

姜舟眨眨眼，认真想了想，说：“红豆汤吧，我喜欢红豆汤熬出来的那个颜色!”

“对头！”常河脸浮现出两人一拍即合似的高兴。他专注地说：“你想想，黄黄的炒鸡蛋、绿绿的小葱，烙得焦黄酥脆的一盘小饼儿，再配一碗红豆汤！啊!这才是天人间！”

姜舟被他逗乐了。他总是这么容易得到天人间！

不过呢，被他这么一渲染，姜舟也挺想吃烙饼卷鸡蛋的。好像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两人一直往回走，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常河说：“你得跟你们小区的保安说说，给我弄个通行证，我以后能把车停到里边去！”

姜舟问：“你车呢？”

“喏！”常河扬起脚指了一下眼前的一辆红色的路虎揽胜。“喜不喜欢？”

姜舟看了他一眼，问：“才买的？”

“嗯！那辆车换了！我觉得你更喜欢这辆！”

姜舟确实喜欢。她喜欢绝大部分的越野车。但她什么都没说。

“小舟，以后我开车，你在我旁边吃零食、听音乐好！”

姜舟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被宠爱了。但她还是这样问：“你以前对啾啾的妈妈也这样吗？”

“不。我只对啾啾她们姐俩这样。”他回答得很认真。

“为什么？”姜舟很想知道。

“因为她嫌我没出息。她总嫌我，我哪有热情对她？”

姜舟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不怕我嫌你没出息吗？”

常河怔了一下，摇摇头。他说：“咱到车里歇会儿，慢慢说！”

说着话，把东西放下，打开车门。两人坐进去。

常河没说什么，先探身从后座拿过一袋薯片，拆开，递给姜舟。

姜舟问：“你把我当初生吗？”

“你可以当我们俩都是初生！”

“好吧！”姜舟接了过来，一看是番茄味儿的，她正好喜欢。吃了一口，她说：“说吧！”

“好！”他扭过身看着她，郑重答应了一声。“小舟，我真的认真想过，你可能不喜欢我，但不会嫌我没出息！”

“为什么？一般男人不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吗？如门第、身家之类！”

常河点头，他说：“是的，一般会的。但遇到你不一样了。我不用考虑这些。”

姜舟没说话，只是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他说：“我前妻为什么嫌我没出息，因为他拿我和老外。我们俩从法国移到加拿大，一开始在温哥华，后来又移到法语区去，我们到哪里都是新移民。新移民要面对很多社会问题，我们总是在找机会，总是像浮萍一样没有根基。但老外不同啊，特别是当地的白人，社会早接纳他们了，人家打了几十年的基础，我拿什么跟人家。所以，着着，我们散了。他跟了教堂里的一个白人，一起信天主教去了！”

姜舟理解地点点头。新移民都不容易，得付出当地人多好几倍的代价才能得到同样的生活水平。她问：“你为什么觉得在我这里不用考虑呢？”

常河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缺什么吗？你需要和别人什么吗？我从来没有在你的眼里看到过对物质的急切，所以，你不需要向男人索取这一切，对不对？”

姜舟点了点头。她确实不需要这样。

“小舟，”常河说：“你记得我们最初遇到时的样子吗？当时，你穿着牛仔裤，那是一条跌破了的牛仔裤，你等着过路的一个司机能帮帮你。你那时有什么呢？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是，那时，我喜欢你。我们这样相遇了，相处甚欢。我们并没有问对方有多少存款，对不对？”

姜舟又沉默了。她承认常河说得对。他们不是相亲，要问清彼此底细才开始交往，他们是先了解了互相的精神世界才谈到感情问题的。这有本质的区别。

“可是，”她担心起来。“姚栋梁，安安的爸爸，他和我结婚这么多年都一直自卑。我们的问题是从他的自卑开始的。我们一家都没法让他放下自卑！”

常河摇摇头。感慨地说；“我当然理解他。但他的自卑是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而他的取得的一切都有你们赏赐的影子，所以他走不出来。我不同。即便你同我结婚，我现有的一切也不是你赏赐的。我将拥有的一切物质也跟你没多大的关系，因为我消费的不多，我一夏天有几件t恤够了，裤子只要两条。我是一般不穿西装的那种人，皮鞋都不需要买。我这人也不想升官，我只喜欢到处走走，最高级的法国大餐也享用过，吃不饭的日子我也能扛得下来。我只关心明天快不快乐，社会够不够好！”

姜舟低下了头，拿了一个薯片慢慢地嚼。她承认她感觉到了常河的坦荡和坦诚。忽然，她感觉到常河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头发。他的手心是温暖的。他说：“小舟，我们是天生一对，你别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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