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雪羽过往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无论你如何尽力，都无法逆转结局。

而你能选择的，只有视而不见。

……

叶雪羽这个名字是母亲给她取的。

如雪一样聪明，如白色羽翼那样纯洁。

但是，她并不认可这个名字的寓意。

真正的噩梦是从她七岁生日那天开始的。

“雪羽，蛋糕别吃太多，快去睡觉啦。”她的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满嘴都是奶油的样子不由得发笑，“记得去洗个脸啊。”

“知道啦，妈妈。”叶雪羽瞪大了那对祖母绿色的眼睛，满是活泼与欢喜，“明年生日我要买个更大的蛋糕。带到围棋社去跟大家分享。”

她从六岁就开始学围棋了。

“好啦，明年啊……会给你买的。”

在九点钟，女孩准时躺上床，凝望着天花板上被外面灯光勉强照出轮廓的星形夜灯，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来到了一座由冰雪堆砌的城堡。强风吹拂，但却不带有任何的凉意，仿佛初春般的温暖。在城堡之下是已融化的雪水，在雪水之中，竟然还存在着生物。

在这清澈见底的水中，依稀能够看见无数对白色的羽翼。

而那生长着白色的羽翼的生物，竟是一只只形状如树叶般的鱼，纯白的鱼身在水中扭动。如棱镜般的平静湖面能够清晰地看见冰蓝色天空的倒影，那些在水中穿行的长着羽翼的鱼就如在空中翱翔一般。

水中的冰雪城堡是被倒悬过来的，不仅如此，她还能望见水中远方不知名建筑梦幻般的轮廓。

这是……童话世界吗？

是梦吗？

所以说啊，童话世界最美好啦。

她如同童话里的公主一般，脚尖轻轻掂起，在她的身后长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然后缓缓地落在了湖面上。

但她却并没有落入湖中，就像是踩在一面干净的玻璃上，湖水中的长着白色羽翼的鱼就像是迎接着公主的骑士，静静地环绕在她的周身。

紧接着，她心念一动，手中便多出了一支温度计。那对充满好奇的祖母绿色的眼瞳里睁大了一些，她眨眨眼，将那支温度计缓缓探入水中。

待她抽出温度计时，上面显示着“4c”

她知道，4c，是大多数鱼儿在水里最适宜生活的温度。

忽然，湖面不知何时已经冻结了，清澈的湖水已经变成了一片苍白的冰雪之地，在她身后的整座冰雪城堡如雪崩一般轰然垮塌，将她脚下所站立的冰面猛地砸碎。

刹那间，她坠入了白茫茫的深渊，望不到尽头的苍白覆盖了她的视线。

紧随而至的，是如坠冰窖的寒冷。

她的美梦，是四点钟被打破的。在四点钟时，她就被门外的巨响给惊醒了。

嘈杂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她醒了，揉搓着双眼坐起。

桌椅被粗暴地推翻，木地板被踩得嘎吱作响，昨日刚买来的新鲜黄豆像是落在铁盘上的钢珠，在地面上疯狂跳动。

与之相随的是男人的怒吼与女人的尖叫。

“能不能给我闭嘴?没完没了了是吧?”

“什么叫做没完没了，你不做那种事情我现在会跟你吵?也真是不害臊，有本事你就不要这个家！”

忽然，玻璃碗在地面被砸了个粉碎，叶雪羽的心也差点被震碎。

她蜷缩在被窝里，一声也不敢吭，只是紧紧地用被子包裹着自己，想要寻求更多的温暖。

好……好冷。

恐惧，不解，困惑，悲伤，种种情绪形成一只巨手，握住了她的小巧的心脏。

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很想站出去挡在父母之间。但她那时已是害怕得全身冰凉，使不出一点劲。

亦或者说，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那一场如噩梦般的争吵，在七点才停止。

在八点半时，叶雪羽从床上爬起，想要推开开门，但门却忽然从外面被拉开了。

母亲的眼眶有些发红，但她的表情依旧如往日般温柔。

“雪羽啊，昨晚睡得安稳吗？”

叶雪羽那对漂亮且充满神采的眼瞳忽然变得迷茫，微弱地“嗯”了一声。

“昨晚没有听到爸爸妈妈聊天吧?”她的母亲再度问道。

叶雪羽缓缓抬起头，神情逐渐恢复了冷静：“没有的，妈妈，昨晚我睡得太熟了。”

“那我问你一件事啊，我说如果……如果我和你爸爸有一天必须分开，你要跟谁?”

“妈妈，没有如果的，对吧?”她声音略微颤抖。

“我说的是如果，啊，别哭别哭。妈妈抱抱……”

……

噩梦一旦开始，就难以终止。

第二个晚上，争吵仍在继续。

这一回，她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只纯白羽翼的天使抱枕。

“爸爸，妈妈……不要，不要分开。”

父母的眼神里满是错愕，先是妈妈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她身边的男人一眼，上前安抚着女孩，“雪羽，没事，不哭不哭啊。妈妈不和爸爸不吵了啊，安心睡觉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满怀希望。

但，很多事情她无能为力。就像胶水无法永远地黏住两样东西，总有一天胶水会失去它的特性。

母亲时常抱着她痛哭，而她也时常能够看到母亲的身上或脸上会多出一些伤痕。

在半年后，叶雪羽静静地望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沉默不语。

事情无可挽回。

父亲回到了他自己的国家，按照协定，每年都会给她们母女一笔足够买一套房子的巨款。而母亲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别的男人。

继父酗酒，她的所谓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已是18岁，膘肥体壮得像是个相扑选手，却在觊觎着她的身体。

每次他用那种恶心的贪婪目光扫视她的身体时，她都会不寒而栗。所以，她想要快些成长，脱离这个令她作呕的家庭的钳制。

于是乎，从她10岁起，就开始了长达八年的独居生活。

在她的书包里，枕头下，以及每个房间的暗格里都藏有一把刀。

所谓的安全感，只有依靠自己获取。她只知道，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只有没有情感的死物。

在11岁时，她用父亲打给她的钱买了许多书，把整个书架塞得满满当当。

只不过这其中，没有任何一本童话书。

书架里大多的，都是围棋棋谱。

于是，她15岁就拿到了围棋业余五段，并且在那场比赛里，她是省冠军。

叶雪羽，她认为自己名字的真正寓意并非她母亲所描述的那样。

她更认为自己的名字就像她的经历一样。

如雪一样冰冷，如羽一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