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接风宴

“三哥，话说回来，要是我做了你的暗卫就好了！”

陌九嘴里啃着红烧猪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清炖乳鸽，生怕少看一眼，那鸽子从汤汁中拍两下翅膀就飞走了。

“那我幽兰殿怕是养不起！”

陌九嘟着嘴，“三哥，我就这一顿吃多了些，往常吃的很少的。三哥的暗卫是谁，吃的就一定比我少吗？”

祁连喉咙处发出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猫头鹰吸紧了喉咙，从缝隙间压出一绺儿细丝般的游音。

书房的窗户跳进来一人，悄无声息，落到了陌九面前，跪着等候指示。

祁连应允，才拉下了头套。

陌九惊喜地叫出声，“郑龄，是你！”

她赶忙上前想搀起好友，刚要碰到他衣服时，慌忙间想起刚还握过猪蹄膀，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站远了些招呼道，“郑龄，用过晚膳了么，快过来一起吃！”

郑龄看了眼祁连，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小心翼翼站起来，坐在一旁。

陌九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中，“郑龄，你怎么才肯出来！这几天没见，我一直在想你做了谁的暗卫，会不会有危险！”

郑龄面无表情，“没有三殿下的吩咐，暗卫不能露面。”

天知道看到陌九时，他激动了多久。只不过此时此刻又确实不该上演老友重逢的戏码，毕竟这里是皇宫，毕竟现在两人都是暗卫。

“那我怕是个不合格的暗卫，”陌九瞅了一眼祁连，“三哥，我能和郑龄单独待一会儿不？您在这里，就像是辟雍的老先生坐在旁边似的，我们都没办法好好说话。”

祁连放下筷子，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角，“罢了罢了，你们谈着，我去偏殿处理点事情！”

陌九讨好地笑着目送祁连离开，小跑到脸盆前洗了洗手，这才拿起馒头塞进郑龄手里，把饭菜推到他面前。

“多吃点多吃点，三哥不在，咱们不喝酒就是了，这几天的干粮啃地我满嘴苦味！”

郑龄本来还有些拘谨，看见陌九热情布菜，也不再拘着礼数，啃了两口白馒头，又喝了一大口鸽子汤。

热汤下肚，身体暖了些。

两人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交流了一下，郑龄惊叹于陌九的曲折，陌九羡慕郑龄的顺利。反正两人是打死不喜欢自己被安排的身份。

“我还是羡慕你，能有这么多惊险刺激的经历，又是跳悬崖，又是杀刺客。我天天在三殿下身边蹲着，要不是你来，恐怕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陌九扯下一只鸽子腿，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有啥好羡慕的，一天到晚没说给多点好处，尽干活了！你要是愿意，咱们换换，反正都穿统一的暗卫服！”

郑龄一口回绝，“那可不行，要是被发现私自调配，可是死罪！”

“哪就会这么巧了，皇宫戒备那么森严，侍卫三班倒地各处巡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估计连咱们的出场机会都没有，哪会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也是三哥和祁盛发现，不会有什么事的。”

郑龄沉思一会儿，有点动心。嘴上虽然推辞，但是心里已经有些跃跃欲试。几番推脱下来，最后还是同意了陌九的做法。

南瑾太子的接风宴，安排在了抵京的第二天晚上。

各色菜肴，陈列案前；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陌九躲在大殿的房梁上，光明正大地瞧着祁连的一举一动。若说做祁盛的暗卫是不得已，那成为三哥的暗卫，绝对是梦寐以求的。

大殿金碧辉煌，祁武帝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魏皇后，一袭雍容华贵的深蓝色长裙，发髻高高盘起，嘴角带着礼貌又疏离的笑容。

主位之下，数位皇子在右侧排开，分席而坐，三哥坐在靠前的位置，祁盛则稍微靠后。左侧是南瑾太子和他的使团成员。

他们头上戴着毡帽，身着南瑾传统服饰，胸前佩戴着银质的圆盘饰品，手腕上还佩戴了银手环。

他们应该非常喜欢银饰品，而且估计盛产银子。

难怪这皇帝老儿这么急着和人家结盟！

陌九打量了一圈大殿，眼睛又回到了祁连周围。

祁盛在此的话，想必郑龄也不会远。不过，奇怪的是，打量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踪迹，没准是藏在什么地方静待立功时机也说不定。

让陌九颇为讶异的是，这样的场合，竟然还有女宾区。

祁国女子地位远远不如男子，譬如辟雍就只准男子入学，科举只准男子考试，参军入伍更是只有男子才有的资格。

女子则遵三从四德，学琴棋书画，以便出嫁后更好地侍奉夫君。

南瑾之前也和祁国如出一辙，不过这么多年来斗转星移，谁也没想到当今的南瑾会出一位女娇娥做国君，女子在南瑾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

这一点从使团便可窥出一二，往常国家政事绝少有女性可以参与。但这次的使团，女子占了两席。虽然人数比起男子还远远不如，但是已经是个很重要的突破了。

陌九不禁感慨，陛下走得一手好棋，这一招不仅彰显其宽厚仁爱，也狠狠秀了一把对南瑾使团、南瑾国的尊重和重视。

陌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金銮殿的女宾区。辟雍全是男子，她又少有机会能在长安城的上流圈子里走动，更是鲜少能见到世家大族的女眷！就连哥哥的生辰宴上，女眷都是要隔开在另一个房间的。

若不是今日的特殊场合，哪能见到这般多的女子，而且数得上号的名门小姐几乎都来了。

趁此机会大饱眼福，回去后还能与那同门的师兄弟们说道说道！

眼睛贪婪扫过，诶，等等，这是谁，两个熟悉的身影钻入了陌九的眼睛。

那粉红衣衫的女子是上次那位郑家大姑娘，身边那黄衣女子很眼熟。

哦，对了！上巳节给三哥送芍药那位！

叫什么来着，对，好像叫蔓儿！

她们正瞧着男宾席，说着悄悄话。

陌九顺着眼神看过去，正好落在三哥身上。两人捂着嘴偷笑，尽显小女儿家媚态。

郑盼梅拧了一下同伴的胳膊，悄悄说话，眼神又总是不经意朝另一个方向飘去。

季蔓儿显然注意到了这个闺中密友的不寻常。

陌九不自觉跟着她们俩往旁边瞧，一个个看过去，没有一个认识的。几位皇子边上，接着就是老爹和哥哥了。

她一阵心惊肉跳，这位大小姐莫不是、莫不是，看上了老爹？想当了小娘再来好好报复自己？

到时候，她成了长辈，那就不能和她动手了！即使与她动手，想必老爹是第一个帮忙的。

自己这花拳绣腿，和别人还能过上两招，显然在父将眼里，还不够看呢！

这边陌九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祁武帝和南瑾使团已经寒暄上了。两国会面嘛，有些话照例是要讲讲的。

陌九本来还挺好奇这国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几番推杯换盏，几番场面话下来，渐渐便失去了兴趣。

使团去战胜国商讨结盟事宜，肯定是要先对当今陛下一番歌功颂德，恨不得从他老人家出生前那唬人的天降异象开始说起，侃侃而谈，讲到未来的宏图霸业。

听的人虽知道这是场面话，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又不由得连连附和。陛下简要地夸上几句南瑾的好处，接下来就看各文臣的手笔了。

陌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凭观察大家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

但凡有人发表完一通演讲，众人报之以最热烈的掌声和最谄媚的笑容的，估计是马屁拍的最到位的。

趴在大殿的柱子上，她寻思着，郑家那俩活宝的爹，吏部尚书郑维，应该是这方面的人中龙凤。在这种场合最是如鱼得水，怪不得会成为吏部的老大！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怎的他那对儿女连自家老爹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难不成都是随了母亲的性子？不过，梅蝶夫人似乎也不是这性格啊！

倒是自家不争气的老爹和哥哥，就蹲在角落里，只顾着点头和喝酒。

之前郑龄好像说过，祁国以武立国以来，武将地位逐渐下降，文臣地位节节攀升，看来所言不虚啊！

整个大殿此时一片其乐融融，就连墙壁上雕刻的那条金龙都似乎柔和了几分。

陌九虽未参与其中，也禁不住被这气氛所感染，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酒过三巡，歌舞助兴。美人儿腰肢纤细柔软，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水袖舞动，上下纷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若说花茹茹云良阁一舞，还算市井，是文人骚客所钟爱的小家碧玉。那这大殿上的舞蹈可算是更显祁国强盛国力，大国风采。

这样的美景美人，陌九更是分了心，注意力一半分给了祁连，另一半跑到了那翩翩起舞的美人儿身上。

那领头舞女的舞姿最为动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只是衣袂翩跹下，突然一刹那间利器反光，正好落在躲在暗处的陌九眼上。没有任何犹豫，那女刺客飞身率先冲向了祁连。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陌九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一个翻身落地，直接挡在了祁连身前。

只是一瞬间，陌九闪念，还好，这女刺客穿着裙子，行动不快，若是平常的速度，自己应该已经倒下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刺客分成两批，一队朝着祁连这边冲过来，还有一队朝着南瑾使团冲了过去。

大殿瞬间乱成一团，呼号声哭叫声惊恐声不绝于耳，到处都充斥着“护驾”“护驾”的喊声。

陛下、皇后和殿下们在护卫的保护下早就退了出去，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文臣们纷纷没了刚才气吞山河的气魄，抱着脑袋到处乱窜。

各位武将虽然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倒是手边有啥就抄起啥，有一样算一样，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加入了打斗中来。

这种场合显然也不能少了祁盛，刚刚看美人儿跳舞有多积极，现在打架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陌九来不及关心别人，她也不关心其他人怎么样，迅速拔出腰间的细剑，加入战斗。

祁连没有武器在手，只能顺手抄起凳子挡上一档，边打边退。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是有备而来，不免落了下风。

陌九正和几个刺客打得难解难分，他们有意拖住自己，另一边正好去围困祁连。

她想尽快解决这几个狗皮膏药，可他们却在周围越粘越紧。

余光之间，一道剑光朝着祁连背后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