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谁也不比谁更纯净

“无知小儿。”

狭长的凤眼射出凌厉的冷光，直视脚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将军。

这位女王满身银饰，在月光照耀下闪烁出阳光下波光粼粼之感。

不可一世的女王陛下，四国中唯一一位女性掌权者，此刻显得如此纯洁无瑕，如此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仿佛纯洁的月宫之主。

她的纯白和陌九一身血污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来自天上，一个是从地狱的魔鬼尸丛中爬出来。

可你别忘了，你当初也是满手鲜血。

谁也不比谁更纯净，谁也不比谁更无辜。

夺下哥哥皇位，大肆诛杀先太子夫人及儿女，就连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是一刀毙命，死了几百口人，太子门生也没逃过灭全族的待遇。

侥幸活下来的人跋山涉水逃亡他乡，从此隐姓埋名，没有名字和背景，在他乡的土地上过着蝼蚁一样的生活，再不敢踏上故土一步。

陌九也是，她双刀沾了太多人血，刀柄又滑又腻，发出腥臭。

她尽力伸展手指，双手早没什么知觉，十根手指握了六七个时辰的刀，此刻只能保持最开始的握姿，血液循环不畅，呈现出一种青灰色。

吾本不欲踏足此地半步，可尔等小人，逼迫吾至如此地步。

威严的女声在头顶回响，“无知小儿，孤乃南瑾国王，担南瑾举国上下之任，享百姓黎民之俸，尔等鼠辈，若敢上前一步，必叫尔等粉……”

“身”字卡在喉咙，头颅与身体分离，从脖子落到地上，身体还直直坐在王座上。头颅从台阶上滴溜溜滚下来，滚了十几层，卧在阶梯上不动了。

片刻前，陌九将刀抛向空中，以双目无法捕捉的速度用尽全力对准这位女王蠕动的凸起喉结，在半空中朝上握住刀柄，狠狠一掷，目标应声而落。

精致的银质王冠碎到地上，睁大双眼的头颅还是一副藐视一切的高傲。

陌九抬起右脚，踏上第一层台阶。

这一列由翠玉打造的台阶，陌九看到自己血迹斑驳的脸，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她内心的满目疮痍，一身血债累累。

涉阶而上，离脚下越来越远，离王座越来越近。

每走一步，记忆的枷锁更清晰一分。

这本该由魑来做的事，由魑来走的路，魑啊，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走？

刹那间，眼中一片模糊。

她才不稀罕人人争抢的王座，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就像悬在云间的月亮。

魑，你自己躲了清净，倒把这些推给了我？

魑，你当用你的手肃清血海深仇，你早早去了，到落在我手里。

你嫌我身上背的罪孽不够多，嫌我下十八层地狱还不够？

一脚踩上头颅，一张清晰的血脚印到脸上。

魑，娘亲，舅舅，你们都看到了吗？

过去很多灿烂的脸从眼前一一闪过，越接近那把王座那些面孔越清晰。

小九来了，小九来到你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这儿到处银光闪闪，真的很像你们曾给我描述的月宫。

拽起无头尸身扔到一旁，坐上冰冷的象牙王座，底下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大殿。

淡淡的银色光晕，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一片死城。

冷白色的月亮高高悬在天上，“将军。”

陌九闭了闭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睁眼时又复清明，缓缓道，“发布四国通缉令，令诸王协力共同追捕南瑾皇室在逃余孽。”

“是。”

赶尽杀绝，这也是你们教会我的。

脚步离开之际，陌九重新闭上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沉入梦乡。

当月亮西沉，火红的晨曦铺满东边的天际，新的一天再度来临。

四国共同迎接一片崭新的新天地，今天是祁武十二年十二月初七，也是祁昭元年十二月初七。

巨大的号角朝向湛蓝的天际，两个军士一左一右将军号抬上肩。

号手满满吸足一口气，对准号角口，慢慢吐出。

嗡～

低沉的号角声弥漫皇宫每一个角落，祁连龙袍加身，在金銮殿即位。

诸臣拜服，四国来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连，即后世所称祁昭帝。

史书载：昭帝即位，奉行仁政，尊皇考为孝武皇帝，庙号世宗，追封生母为皇太后，封王妃季氏为贤妃。

与例行登基礼仪一般无二，除了最后一点总无端引后世生疑，即：一般亲王即位，封正室为后，侧室为妃。虽昭帝在宁王时并无侧妃，但正室如何也不该封为皇妃。

不过，由于史料缺失，很多史官也似乎有意对此避而不谈，此方记载颇少。

大江东去，很多猜测也只停留于猜测。

当视线再转到当下，到十二月初七这一天，大事背后也有很多小人物的命运被波及。只不过沉淀于历史，还不值得为史书所载。

祁盛在前往燕地途中，收到圣旨：“燕王祁盛及其后世终生，不得踏出燕地半步。”

渔阳升任刑部尚书，郑陵任左将军，而荣睿顺得天下冶铁制盐之权。

西羌进一步向东祁靠拢，北匈也逐步祁化，加强和祁民的贸易与通婚。

从此，南瑾直接划归东祁管辖，中央设立珠崖郡（鹿城）、儋耳郡（韶关），属交州刺史管辖，这也标志着东祁对南瑾全岛直接统治的开始。

经历了几十年战乱的四国，仿佛一夜之间迎来了平静，共同迈向大一统的休养生息。

军营也传出风声，陛下会逐步减少军士数量，还军于民，释放劳动力进入生产领域，促进生产和贸易发展。

祁连处理公务之余，在御花园独独辟出一处安静院落，在中间移栽了一株十七年的桃树，蓬勃的树冠昂扬向上，展示出勃勃生机。

花匠说，“陛下，这是冬天，是万物沉睡的季节。最好不要移栽桃树，到春天再移栽存活率更高。”

可祁连不管，他坚信一定有办法。

他每日下朝后，都会去御花园，亲手栽种一棵桃树苗，亲手浇水施肥，亲手在树干上绑上厚厚的稻草。

他坚信，陌九归来之日，他一定可以叫她见到桃花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