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殃

李朝九十八年前穿越来的。

自从穿到这个平行世界后，他就一直跟着单身的父亲在城中村里讨生活。

父亲是个平凡木讷的人，在旁人眼里，肯定还有点傻。好在父亲也不在乎外边人看自己的眼光，可以说除了回收废品赚钱来供李朝九上学，他什么也不关心。

李朝九因为家传，他同样很了解“回收废旧”这个行当。

在这个世界，回收是被很多人看不起的“九贱业”之一。

即便是现代都市，于很多人心里，也和乞丐、拾荒甚至小偷同流。

李朝九还知道，收废品这行当的别称贼多。如灰手套、静脉产业、收破烂、敛臭金、发烂财、剔鬼牙…

最邪乎的一种叫法则是“泥菩萨”。

虽然泥菩萨的称谓堪称怪诞。但父亲说于这些叫法中，最贴切的反还就是这个“泥菩萨”。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几个字，更是对回收行业最准确，最古老的形容与定位。

父亲从小还告诫李朝九：古时候的废品垃圾，叫“秽品”、“人蜕”。

人蜕和人尸、死骸一样，自带种因“衰废”而生的邪气，唤做“殃”。

和“殃”接触久了，人的心智和身体会受影响，便特容易碰见邪乎事儿。

收废品的人，是唯一能把废品里的“殃”变成资源再利用的，所以堪比轮回引渡的菩萨。

只是这尊菩萨，家贫业贱，酸臭裹身，时不时还反被“殃”祸害反噬。

所以收废品的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朝九是不信这种扯淡的，废品旧物有“殃邪”之说，更感觉无稽之谈。

所以自能说话起，他就对父亲说“殃”不存在，是封建迷信。

爸爸要相信科学，不信谣，不传谣。

但父亲不认可李朝九。

神秘兮兮的父亲还告诉李朝九，“殃”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物质。

虽然看不见，但通过一个人人可以做的简单实验，任何人能直接感受出来。

于是，父亲一高兴，就拿八岁的李朝九做了个诡异的实验，来证明“殃”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

李朝九被用作实验那一天，风和日丽。正在吃早点且毫不知情。

父亲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突然让李朝九把嘴里嚼烂的肉夹馍吐在地上，然后让李朝九再捡起来。

小李朝九望着地上那满是尘埃还湿漉漉的一坨，感觉恶心。

于是他告诉父亲：“都是土了，好脏。别捡了吧。”

父亲什么都没说。又把李朝九拉到了一个墙角。

“你看那是什么？感觉恶心吗？”

顺着父亲的指示，李朝九于墙角看见了一小颗绿幽幽的小草。

父亲又问李朝九：“地上的肉夹馍和草。若让你选一件必须捡起来，你更愿意捡哪一个。”

李朝九想当然地回答：“当然是绿植。”

“为什么？”

李朝九想当然地回答：“绿植显得漂亮，干净，有活力，而肉夹馍多脏呀。嚼过不说，还已经都是泥了。”

父亲笑了，反问李朝九：“那植物上就没土了吗？咀嚼食物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你为什么不嫌自己脏？”

说话间，父亲把那棵草连根拔出来，放在李朝九的手心。

望着那沾满泥尘的草，李朝九愣了。

他先前嫌咀嚼过的肉夹馍恶心，貌似是因为上边的土多。

但植物同样有很多泥土、灰尘，有些甚至还有毒，还可能被人尿过，可他没有产生那种诡异的厌恶和疏远感。

他…到底在厌恶什么？又或者说人产生厌恶的本源是什么？

肉夹馍上的泥土？可为什么绿植上的泥土没有让他感觉厌恶？

肉夹馍本身？可为什么嚼在嘴里的时候，再怎么一坨，也丝毫没有对其感觉到任何厌恶？

只是多了一个吐出于地的动作，就让他感觉恶心，想远离？

一个遗弃的动作，竟然能让喜欢和厌恶瞬间颠倒！

很快他察觉，那种对肉夹馍的厌恶和疏远，是在让人造物变成沾满泥污的“垃圾”的那一刻起，产生的。

这时，父亲又问李朝九：“刚才你吃的肉夹馍很香。但你吐出来后，是否还愿意放进嘴里继续嚼？

…如果不愿意，那种阻止你继续使用物质的‘力量’是什么？”

于是，李朝九终于感觉到‘殃’了！

殃果然无处不在。

父亲又告诉李朝九：

“垃圾，其实是指一切已经被人“判死当弃”的物质。和尸体一个属性。我让你捡起垃圾的感觉，其实就和让你捡起尸体时的感觉一样…怕遭殃是人的本能！

所以如果谁想体验把“摸尸”或者“挖坟掘墓”的刺激，那最便宜还不犯法的方式，就是去垃圾桶里翻找垃圾。最好在晚上…”

李朝九恍然：“原来是这样。”

父亲继续道：“抛弃和厌恶所产生的力量，就是‘殃’。是垃圾和废品的气，是尸骸的气…”

殃，是厌恶的“本体”。是人类一切阴霾、恐惧等负面情绪的集合。

殃寄存于废品、垃圾、残骸上，有大有小，但无处不在。

普通人可以感觉到，但不经过专业训练，分辨不出殃的大小和危险等级。

毕竟，谁能知道一只废旧酒瓶，是装过美酒还是盛放过耗子药的？

谁又知道一根墙角的破草绳，是勒死过一个大活人，还是勒死过十个大活人？

同样都是石头，为什么组成大山让人感觉磅礴雄伟，废弃的石头房屋、城堡却让人感觉阴森不安？

说到底，都是殃在起作用。

垃圾，废品是一个又一个悲剧的终点或者起始，都凝结着一种叫“殃”的邪…

这些可怕的阴霾之殃，除了专门对付“殃”的泥菩萨，没人细分的出来，也没人有勇气面对。

所以除了搞回收的泥菩萨，普通人只会本能地远离殃气，远离废品，而不能像泥菩萨这般利用，乃至战胜本能，“普度”殃气。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收废品的泥菩萨反倒是这个城市里的真菩萨。

如果有一天泥菩萨不存在了。城市终究会被人类遗弃的“殃”所吞噬。

乃至于，殃气会化成实体的“殃妖”。将人心和世界扭曲。

“说起来，你妈妈当年就是让殃气化成的殃妖给…”

后边的话，父亲没有细说。

李朝九再问，他就只回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问了。问就是命。我只希望你长大后，别再有那样的命，别再碰见殃妖。”

从此之后，李朝九便记死了“殃”和传说中因殃而生的妖物。

就这样，李朝九认识到了废品回收的凶险和诡异。认识到废品在泥菩萨眼里和在普通人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李朝九每次出门跑回收，都很小心，都在以泥菩萨的角度，仔细审视，辨别废品和旧货上可能附着的危险与问题。避免自己“遭殃”。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遇见过所谓的“殃妖”。更没有遭殃过。

只是，好运气总有使完的那一刻。

6月6日这天，宜出行，不宜买卖。

可为了糊口，李朝九还是和过去许多次一样，戴着遮阳帽，推着三轮车，挂着塑料大喇叭，于城中村和都市的边缘反复溜达。

那喇叭里喊道：“高价回收二手电池，废旧家具，破盆，破碗，破铁，逼真玩偶…”

走到一片高档小区的门口时，有个两个高挑的女子，提着好几个盒子，对李朝九招手。

“戴灰手套的。你来一下。我卖东西。”

呼喊中，李朝九回车。

来到女子身边，低头看盒子里的东西。

旋即，他眼神一怔。

因为盒子里的，竟然都是高跟鞋。

这玩意可值得玩味。

回收行里人都知道，破旧皮鞋可是回收界的“高货”。

此物味大但殃气小。行情好的时候五六万一吨。碰见高仿、定制、真皮这类的还能拎出来单卖。也算是回收界的小清新。

最重要的是，这么抢手的玩意，这么好的行情，卖主肯定不知道。

卖鞋的大姑娘，小媳妇，关心的是储物空间。

她们只想着把这些昔日里香喷喷，心念念的鞋子赶紧处理掉。好腾出空间，迎接更新的爱鞋。

这点小要求，李朝九来成全你。

很多时候，大家互通有无，取长补短，才是回收业的真谛。

女子带来的鞋一共八双，都是革皮，磨损一般。按行情两块钱一双收，二十块钱一双卖，李朝九能小赚个十倍。

这本是一个好买卖，但随着验货，李朝九的神色渐渐僵了。

这八双鞋，着实不一般。

这款式，这花色，这镂空，这磨损，这包浆…

特别是其中两双款式独特的“秘书鞋”。更是迅速唤起了李朝九的一些可怕回忆。让他神经紧绷起来。

恍然间，李朝九抬头，从遮阳帽檐下望向卖鞋的女子。

四目相对，仔细辨认，都是一惊。

ps：八岁萌新作者，希望各位读者多关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