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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深夜之中,南宛城忽然冬雷大作,冰雨如注。

然而却已无人在意这诡异莫名的气象,整个六扇门地牢都炸开了锅。

毋庸置疑,晏棠刚刚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在这城中确实还有个潜伏极深的杀手同伙,而且,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又或是她也仍在控制着局面。

最可怕的是,这个鬼魅一般的杀手竟然就在他们之中。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忍不住感到后背发凉,仿佛暗处正埋伏着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住他们的脖颈。

一片压抑之中,众人几乎全都心照不宣地向同门与好友靠近过去,很快,阴寒的地道之中,不久前还同仇敌忾的人们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拨,戒备与怀疑的气氛无声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混在人群中的菁娘不着痕迹地扫过肃容立在小武身后的“周灿”,而后落到晏棠脸上。

但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叫道:“是不是你干的?!刚才别人都走了,就你磨磨蹭蹭的,你说,你是不是在找机会杀人灭口!”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昆仑派的女弟子。

萧复尘也面露愕然,连忙斥道:“住口!不许胡言乱语!”

那女弟子模样骄纵,闻言不服气地哼了声,似乎还想争辩,但还没开口,萧复尘就冷了脸,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你爹让你来见世面,不是叫你任性妄为的!”

“哧……”

人群中却蓦地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长眉长须、脑门光亮,活似南极仙翁的老头子撑着拐杖笑眯眯道:“都说昆仑萧长老性情耿直恩怨分明,果然不假,白日里刚受了点不知是真是假的恩情,现在就急着报恩来了,甚至连掌门的千金也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啧啧,老朽真是佩服哪!”

萧复尘被噎了个正着。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到有些迂的性子,被人转弯抹角地骂了一通,总觉对方处处说得不对,却又哪一句都有点似是而非的道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嘴才好。

可他老实,旁边身为出家人的明空大师脾气却不那么老实,当即一横禅杖:“老衲当年也曾执掌戒律院,倒没听说过门下弟子多犯口舌却不容长老训诫的,南极老仙还是不要置喙别家事务得好!至于晏少侠是正是邪,今日经过河边一战之人都自有判断,也不劳旁人费心了!”

短短两句话里暗暗运起了少林狮吼功的内劲,语声虽不甚高,却震得在场众人胸中一阵气血翻腾,那绰号南极老仙的老头子所在之处更是首当其冲,明空大师语声落下,他已是满头冷汗,连雪白的长眉都被滚滚冷汗洇得打了绺。

明空顿了顿,一手执禅杖,一手拈佛珠向他走了一步。

南极老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身形踉跄,面色恼怒,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却又有些畏缩,艰涩道:“你,你要干什么……”

明空便站定下来,想了想,和蔼慈悲地补上了一句:“阿弥陀佛。”

南极老仙脸都绿了。

人群里又开始响起闷笑。

亲历过河边一战之人更是对南极老仙吃瘪乐见其成,有人道:“明空大师所言甚是,我也不信宣青传人竟会与那恶贯满盈的杀手组织有所牵连,何况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嘿,不说河边,单说现在,那两个人犯死的时候,岂不是这一大帮人都呼啦啦跑回来了吗?哼哼,是谁浑水摸鱼动的手还不一定呢!”

又有旁人无法如此肯定,便沉吟道:“按兄台这般说,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依鄙人之见,始终还是晏少侠距离人犯更近一些……”

正在争执不休,眼见着谁也无法说服谁,忽然,只听“咚咚”两声响动,一个装着根木头假腿的老头子走上前来,慢条斯理跺了跺地面:“你们吵来吵去到底在吵个啥子嘛,啷个都不听听六扇门的说法?他们才离得最近嘛!”

后面跟着的少年连忙拽他:“爷爷,说官话,说官话!”

唐朝青的口音虽然重得很,但大意众人还是听明白了的,这才反应过来,自从出事开始,六扇门的人竟然始终没有发话。

众人愕然地转了几个念头,突然发现,竟不止六扇门,这次英雄会的盟主鹿苍鹿大侠也没吭声,甚至就连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晏棠本人,此时也像是半个怀疑的字眼都没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具仍挂在刑架上的尸体。

前一刻还彼此戒备又吵闹不休的人群,倏地安静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那负责拷问的黑衣捕快又从远处的门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托着的东西上面隐隐透出一种古怪的味道,那味道像是屠夫肉铺洗不干净的下水桶里传出来的,有些腥,又有些恶臭,令人本能地感觉不舒服。

许多人立刻记起了,这是将活物剖开之后,肚肠里面散发出的味道。

那黑衣捕快目不斜视,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宛如被激怒了的鹰隼,含着一种无声的犀利。

他走到断舌的尸体前面,一言不发地取出盒子里形状奇特的小刀,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尸体从头到脚一寸寸剖解开来。

不少名门正派的年轻弟子从未见过这般血淋淋的景象,忍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半晌,在愈发浓重的腥臭气中,黑衣捕快平静无波地说道:“死者只有一处致命伤,位于左侧肋下。”他用刀尖挑起一小块从尸体左肋附近割下的皮肉,又捏起一根肋骨,展示上面几不可见的小小伤口:“有牛毛毒针从此处射入,穿透骨骼,自下而上直入死者心脏。”

说着,徒手掰开尸体肋骨,在心脏处翻找片刻,手指拈住一根比女子绣花针还细的朱红色小针,“叮”一声扔到托盘里,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略看了看,用手指按按肋下:“也是同样的死法。”

他转过身来:“小武。”

站在刑房门边一动不动充当门神的小武总算有了反应,不似以往那般随和,冷冷道:“自人死到现在,无一人走脱。人犯死时,少林明空大师站在墙边火把处,唐门唐朝青长老与孙辈二人一直在人群最后方未曾上前,昆仑萧长老携门下弟子一人在……”

他言辞笃定,语声冷凝,竟将在场的江湖人每个人的站位和此后的动向都回忆了个明明白白,最后道:“至于这位晏大侠……”

他似乎是想说明晏棠与六扇门之间的关系,替他澄清,可刚说到一半,却见人群边上似乎对一切指责与辩解都漠不关心的晏棠忽然瞥了过来,极轻地摇了摇头。小武微讶,却立刻转了口风,模棱两可道:“晏大侠自始至终都在距离门口最近处,未曾有过动作。”

晏棠这才淡淡收回了目光,又开始神游天外。

刑房里的黑衣捕快不知其中原委,待小武念完,冷笑一声:“能将细如毫毛的毒针穿透骨骼射入人犯心脏,非得精妙手法与二十年内家功夫配合,缺一不可,还请在场习武不满十五年的各位少侠退后。”

随师长前来见世面的年轻弟子们犹豫了下,但在长辈的示意下,都慢慢退了下去,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

刑房门口还剩下二十来人。

每个人都是当今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纵使是六扇门,也轻易不能将他们一起得罪了。

黑衣捕快又点了唐朝青为首的几人:“唐长老虽擅暗器,但无法将毒针隔着人群射入人犯体内,还请到一旁稍待。”又道:“明空大师,可否借禅杖与佛珠一观?”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江湖人哪有将看家的兵器随随便便交给别人看的?

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脸色转冷,不自觉扣住了兵器。

明空却只笑了笑,低声念了句佛号,将两样东西一并交了出去:“施主但看无妨。”又主动撩起僧袍袖口,展示两臂上并无暗器机括。

装了许久壁花的“周灿”忽然在小武背后幽幽吹风:“这老和尚有点意思欸……”

她声音已极小,可明空还是倏然抬起耷拉的眼皮,轻飘飘瞥过来了一眼,惊得她一下子闭了嘴,把自己往阴影里又溜了半步。

须臾,黑衣捕快双手奉还禅杖佛珠:“多谢大师。”又转向旁边:“萧长老,冒犯了,还请借剑一观。”

萧复尘也未多说,递了佩剑过去,又与明空大师一样撩起袖子直露到手肘,依旧是空无一物。

随后是人群正中间的鹿苍。

有这三个最有名望地位的人带头,剩下的其他人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一一解了兵器自证清白。

但是无论是谁,兵器上都毫无异样,并无可以射出牛毛细针的机括毒囊,而众人的双手也同样干干净净。

正在所有人都因此愈发觉得诡异之时,只见那黑衣捕快沉吟片刻,忽然转向了小武的方向。

小武一怔。

而他背后的明寒衣心头猛地一跳,突然袭上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就听黑衣捕快冷冷道:“也请这位姑娘将兵器交出来。”

明寒衣:“……”

有人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六扇门里难道也……”

小武心中叫苦,简直想去捂同行的嘴,却慢了一步,让他把话说出来了:“这位姑娘并非我六扇门之人,她的真实身份,我也不知。”

明寒衣暗暗磨牙:“这就是你说的打点好了?”

小武也无奈得很,同样小声回道:“我以为是啊……可姜头儿不在,他是南宛分部的人,突然反悔我也没法子……”

黑衣捕快上前一步:“姑娘,请吧。”

明寒衣定定看他一眼,慢吞吞解下六扇门配发的腰刀,在他伸手接过长刀分神的一瞬间,突然脚下一点,身形凌空而起,飞烟一般,贴着甬道高高的屋顶向出口飘去。

黑衣捕快脸色一变,喝道:“将她拿下!”

霎时间,不知何处忽然冒出了二十多个同样黑衣佩刀的六扇门捕快,齐齐向屋顶疾掠的人影围去!

小武暗自哀叹一声,捂住了眼睛,觉得自己八成要被姜东离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罚去了。然而,明寒衣分明已在避无可避之际,却突然神来一笔地在追兵合围之前的一瞬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膝屈身,堪堪让过了背后扫来的一刀,随即在墙壁侧面一蹬,向着包围圈子唯一的缝隙窜了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怀疑自己不是在抓贼,而是在捞鱼。

明寒衣暗自得意,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奔大门。

可就在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刹那,她只觉脚腕猛然一紧!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住她的脚腕,硬生生把她从半空拽了下来!

明寒衣:???

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她愕然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平静眼眸。

明寒衣:“……姓晏的你是不是有毛病???”

晏棠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限制住她逃脱的动作,另一只手看似亲昵实则谨慎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迎着众人惊骇的目光淡淡道:“内子一时惊慌失措,还请各位海涵。”

众人:“……”

明寒衣:“……”

姓晏的你是脑子里也进了蛊吗??

晏棠自然听不见她的腹诽,淡定地一探手,从明寒衣腕间解下一只小巧的竹制针筒,扔给刑房门口的黑衣捕快:“她担心会被误会,就是因为此物。”

人群“哗”一下子炸开,一时间无数声音此起彼伏,怒不可遏地指责明寒衣当初隐瞒武功,现在又怀揣暗器,必定就是杀人凶手。

明寒衣脸都青了,怀疑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捆到前面血淋淋的刑架上去。

可晏棠却依旧漠然:“可看完了?”

黑衣捕快还没说话,一旁唐朝青忽然摸了摸下巴,眼神中少见地露出了几分锋锐,盯住那只小小的竹制机括,喃喃道:“怪了,这东西……”

这句含混的话语很快就被黑衣捕快的声音压下,他将针筒抛回给晏棠,一拱手:“射杀人犯的并非此物。”

众人却不肯认,有年轻气盛的开始大声指责六扇门查验太过敷衍,应当将嫌犯好生拷打一番才是。

明寒衣禁不住一哆嗦。

但她却觉腰间力道又是一收,晏棠将她紧紧护住,沉默片刻,先是低声道:“你不能逃,你逃了,真凶便安全了。”

明寒衣愣住,这才反应过来,人群中略明白些事理的也不由跟着捏了把冷汗,暗道侥幸。

刚刚她要是成功脱逃,只怕所有人都会当作凶手已经逃走,那么藏在人群中的真凶只怕永远不会再受到怀疑……

而晏棠的下一句话却是:“此针筒是为防身而制,内里毒针仅淬迷药,况且机括力弱,内子也内力不足,无法将毒针透骨射入死者心脏。若你们以为寒衣需要受到拷问,你们也一样……”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几个年轻人,一字一顿:“谁也别想逃。”

那语气虽清淡,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了一种后背发寒的恐惧之感,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与他对视片刻。

最终,也没有任何人被认定为疑凶。

所有人都被送回了鹿苑大宅,除绝无可能犯案的少数年轻弟子以外,所有人都不得随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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