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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寒衣翻过墙摸到隔壁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

大约因为唐门这地头蛇耳目众多的缘故,移星阁安插进集镇的杀手十分有限,总共也就只有五六人,而晏棠虽然伤势尚未痊愈,但在占了先机、起手偷袭的情况下,想要清除这几个威胁仍然称不上难事。

明寒衣蹲在树杈上打量几眼院子里的情形,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他们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嗯?”

似乎是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晏棠慢慢转过头来,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若不是脸上还溅着几滴血,手里的重剑也正杵在一具尸首的心窝里,单从神情上来看,甚至平静得与庙里的泥胎木塑没有两样。

明寒衣被他这副阴森的尊容吓得打了个激灵,嫌弃道:“你这是让阴曹地府的判官附身啦?”

晏棠拔出剑,仔细回想了一下,正要开口,明寒衣已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想了,你这人哪……就算把别人都吓死了,多半也不会觉得自己有毛病。”

抱怨完了,她歪过头,往院墙另一边努了努嘴:“人没事,就是中了点能放倒牛的迷药,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找唐门要点解药。”

晏棠看她一眼,熟练地在尸体身上擦干净了剑上残血,慢吞吞道:“我为什么会不放心?”

明寒衣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往他耳朵里传音:“和我还装什么傻啊,那可是你……”

“堂弟”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听见晏棠毫无情绪地笑了一声,她心里一哆嗦,话尾就咽了回去。

晏棠保持着那种仿佛是在微笑、眼中却毫无波澜起伏的模样,淡淡道:“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边已现出了几道人影,是唐家堡的人。

唐朝青轻功不济,并未赶来,但来人中仍有两张熟悉面孔,正是他最信重的孙辈唐酥和唐秋。

唐秋依旧沉默寡言,抱拳见礼之后便蹲下身,开始研究满地的尸体,而唐酥则咋咋呼呼地介绍这次来主事的长辈:“晏大侠、明姑娘,这位是我姑奶奶,江湖人称——”

他身后的美妇人便低眉敛目地柔声道:“妾身唐朝暮,见过两位了。”

明寒衣:“……??”

这女人虽然长得不显老,但都能给人当姑奶奶了,岁数还能小到哪里去,怎么一张嘴就腻歪得跟个新嫁娘似的?

晏棠却丝毫不觉惊诧,平淡回应:“唐大小姐。”

唐家人口众多,五世同堂,每一辈的头一个姑娘都是、或者曾经做过唐大小姐,但这么多姑娘里,就只有一个人把这个称号沿用了大半辈子,便是眼前这位唐朝暮了。

而她听到对方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号,不由露出笑容:“妾身多年不曾外出,不想晏大侠竟还听说过妾身的名字。”

明寒衣听到这话就知道要坏,她虽然不知道唐朝暮,却对晏棠的调性清楚得很,当即觉得他那张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来,可惜,还没来得及打岔,晏棠便又接了一句:“我听说‘寒江叟’逃离六扇门监牢,来了蜀中,难怪你坐不住了。”

一言既出,唐朝暮瞳孔骤缩,白皙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活像只被燎了尾巴的猫。

明寒衣:“哦嚯,完蛋。”

幸好,门口恰好有人匆匆走来:“姑奶奶,那边院子里的人都喂了解药,已经醒了,再有半个时辰便彻底无碍了。”

紧接着,蹲在地上摆弄尸体的唐秋也直起身:“已经检查过所有尸体,确实每人腹内都被种下了蛊虫,另外,六人里有五人是被一剑毙命,剩余一人断臂之后服毒自尽,毒药与客栈大堂的假掌柜所用的一样。”略一停顿,又补充道:“也和当初鹿苑英雄会时杀手所用的毒药相同。”

听到这话,唐朝暮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了,神色一正,沉吟道:“也就是说,这些人还真是那个移星阁派来的狗崽子……奇怪了!”

明寒衣不知道她说的奇怪指的是什么事,却见周围几乎所有唐门弟子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忧虑之色,忍不住拽了拽晏棠的袖子,冲他使劲使眼色。

晏棠低下头,瞥了眼快被揉出褶子的衣袖,淡淡道:“听闻集镇上的产业全归唐家堡所有,掌柜东家也尽是唐门无法习武的旁支子弟。”

唐朝暮回过神来,用一种略带诧异的目光瞅了晏棠一眼,捏着鼻子点了点头:“没错。所以如果集镇上的任何风吹草动,唐家堡都会最先知道。”说完,像是怕别人听不明白似的,又着重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任何风吹草动。”

明寒衣一愣:“呀?那我爹娘找上门的事,你们也……”

唐朝暮微微一笑,显然早已知道当初那场闹剧:“来者是客,只要不在集镇上闹出乱子来,唐家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坏了江湖规矩,但是——”

但是这次摸进来的不是鬼祟的小贼或者奸商,而是一窝暗藏利刃和剧毒的杀手,他们不仅潜伏进了唐门名下的产业,甚至还在唐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调换了一名集镇上的掌柜,而最要命的是,整件事从头到尾居然硬是没有丁点风声流传出去!

难道唐门对于集镇的控制已经粗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或者……莫非唐门内部的叛徒还没有清理干净?

像是看出了唐朝暮最担心的事情,晏棠忽然说道:“应该不是唐门的问题。”

唐朝暮:“哦?”

晏棠淡淡道:“我说了,‘寒江叟’逃了。”

唐朝暮眉毛一竖,神色颇有些不善起来。

但晏棠却仍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重犯脱逃,是六扇门多年未有的事情,所以最近他们人员调动频繁。”

唐朝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虽然仍是问话,但她也已想明白了大概——这江湖纷争就像是一场猫抓耗子的游戏,六扇门是猫,其他多多少少做过点亏心事的江湖人就是耗子,如今猫儿倾巢而出,耗子们可不就要四散逃窜了么!

唐门即便在蜀中势力庞大,但面对着整个混乱起来的局势,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半晌,唐朝暮幽幽叹了口气:“唉,看来这次我们唐家也做了一回被殃及的池鱼了呢!”

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晏棠几眼,掩口笑道:“说来妾身还有一事不解,可否请晏大侠解惑?”

也不等对方回应,便继续道:“据妾身所知,晏大侠这几日都在安静养伤,未曾踏出客栈一步,也不知你口中那些‘听闻’和‘据说’都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晏棠:“……”

片刻沉默之后,他扭头看向一旁贼性不改又蹲回了树上阴影里的明寒衣:“听她说的。”

明寒衣差点从树梢掉下来:“……啥??”

姓晏的你卖我倒是卖得很熟练哦!

唐朝暮也是一愣,与明显被甩了一口黑锅的明寒衣对视了片刻,嘴角抽了抽,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再追根究底,只匆匆将事情收了尾,便带人离开了。

当然,她离开之后,客栈很快便被指派了个新的掌柜,而客栈内外明里暗里的守卫也比寻常多了不少,想来再没有什么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潜伏进来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终于从迷药的劲效中彻底恢复过来的岑清商也领着几个商队的头领亲自过来致谢了。

经过了一下午的调整,他看起来又变回了往日里的模样,在商人惯有的温和圆滑之中,又带着几分世家公子般的斯文气,未语先含三分笑,仿佛白日里的死里逃生根本未曾发生过似的。

明寒衣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快被盘出包浆的木头块,听着他不知从哪批发来的赞美与感谢之词,只觉腻歪得很,脑子里一幕一幕闪过的,全都是狼藉的饭桌旁边,他衣袖里闪过的淬毒暗光。

“啪”的一声。

明寒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里的木头块竟然不留神被掰坏了一角。

她顿时有点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找块新木头。”

出了门,她才长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恩还是要报的,她静静地想,可是这恩报得……真是有些无趣啊!

而明寒衣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她走出客栈大门的那一刻,原本还耐性很好似的听人道谢的晏棠就变了脸。

他今天那张愈发粗制滥造的人皮面具上其实做不出多少表情,但即便如此,也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岑清商不由一怔,便听他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你该走了。”

岑清商:“晏兄……”

晏棠盯着他看了足足两三次呼吸的光景,忽然说:“医元。”

岑清商骤然色变,不自觉地起身后退,险些踢翻了椅子。

晏棠却已垂下了眼皮,淡淡道:“别把人当傻子,别来烦我。”

岑清商又是一愣。晏棠前一句话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当初的谋划,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宣青的事也是他的手笔——若真如此,那他今晚恐怕都无法囫囵个地走出这个房间!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晏棠却又加上了后面一句,这就让更他完全摸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他犹豫再三,勉强挤出个笑容,试探着开口:“晏大侠的意思是,仍旧愿意让明姑娘与在下同行?你就不担心在下还会对她不利?”

晏棠摇头:“你弄错了一件事。”

岑清商袖中扣住短刀,浅笑道:“愿闻其详。”

晏棠在床边坐得四平八稳,似乎根本不知道眼前人在做什么盘算,又或是知道了也根本不在乎,平静地说道:“她不是我养的兔子。”

岑清商:“什么?”

他最初没反应过来,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很快,一丝明悟浮上心头,令他脸色渐渐变了。

他用力扣紧了短刀的刀柄,又猛地松开,微笑道:“在下受教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走廊里等待的下属们连忙追上,都觉出气氛不大对劲,却又一时不敢多嘴追问。

不知过了多久,大步走在前方的岑清商突然刹住脚步,回头笑道:“老张,我是不是特别自作聪明?”

被唤作老张的下属一脑门雾水。

但也无需他回答什么,岑清商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起来:“没事了,忘了吧。”

晏棠要告诉他的是,明寒衣从不是个娇柔没有主见的小姑娘,她报不报恩、帮不帮他,也都不会受任何旁人干涉与左右……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他处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谋算愚蠢至极?他不惜利用医元给宣青下蛊来引走晏棠的做法,除了让他变成个蹩脚的坏胚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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