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轻轻地挠着她的心头

长条形的店里，一侧是堆积如山的脏衣服，一侧是洗衣池和熨衣服的板子。

一个又小又瘦的女人正徒手清洗脏衣服，一个体型略微胖一点的男人，正大汗淋漓地举着烧火壶，一下一下地熨着白衬衫。

他们都在全力且辛苦地干着活，根本没听到儿子的叫喊声。

沈清走到柜台前，大声问道：“老板你好。”

许是这声带着尊重、真诚的叫喊声，令男人一下看过来。

在这里，英国人只会喊他们“chink”，不会喊他们一声“老板”。

看到和自己一样肤色发色的沈清，男人立即放下烧火壶，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走过来。

“夫人您好，”他习惯了卑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沈清笑道：“我不是来洗衣服的，我住在对面的饭店，看到你的孩子在路上玩，我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男人赶紧道谢，并邀请沈清进去坐，要给沈清泡茶。

沈清也确实不想太早回去面对程稚文，干脆就稍坐了会儿。

男人在旁边泡茶，她打量店铺里堆积成山的脏衣服，问道：“开洗衣店，很辛苦吧。”

男人腼腆笑笑：“很辛苦，但没办法。”

茶杯放到简陋杂乱的柜台上，男人在沈清对面坐了下来。

看一眼店里的脏衣服，叹气道：“一天要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无论收到多脏的衣服，都得赶紧洗干净、熨好包好，第二天交给客人。没有人想要这些工作，但中国人不得不以此为生。”

沈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就只是喝茶没说话。

这个时代，黄皮肤黑头发，在欧美国家，本身就是限制的因素。

中国移民在此无法获得干净轻松的工作，只能去做最辛苦最脏的活。

而她呢，顶着中国人的脸，想和英国人做生意，本身就是难上加难。

在船上，克拉克愿意同她谈生意，一来知道她是头等舱的客人，二来看中她的美貌。

她也算投机取巧才获得推销机会，但注定还是失败。

而在这里，她失去了标榜身份的头等舱，顶着一张被歧视的脸，又有什么本事能让那些英国商人听自己的推销呢？

想想都觉得难，但沈清不会放弃，所有预约上的服装商，她都会去试一试。

天色越来越暗，外头响起呼呼的风声，沈清准备走了，站起身。

看到小男孩还穿着单薄的棉衣在外头玩，她好心提醒道：“这边早晚温差大，还是得给孩子穿厚点，要不容易生病的。”

男人局促地点点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清再看一眼店内环境。

除了堆积起来的脏衣服，再无其他孩童衣服。

这家人怕是没钱给孩子买厚衣服，而非不懂为孩子增添衣物。

沈清有点心痛，强忍情绪走出店铺，回到对街的饭店。

一进饭店大门，满脑子的汗臭狐臭味才消失，闻到清新的香氛味。

这是饭店的香氛设备发出来的清香。

明亮整洁的饭店大厅对面，是黑暗、肮脏、潮湿的巷子。

一条街隔开了两个世界。

沈清回到房间，程稚文不在。

她累得直接瘫坐到沙发上。

想起昨晚在这张沙发上发生的一切，登时心跳加速，有一种诡异的期待感从心底滋生，像羽毛，轻轻地挠着她的心头……

翌日，沈清又是中午才从房里出来。

看到沙发上的枕头被子一点都没挪动过位置，和昨晚一样，沈清就知道程稚文昨夜没回来。

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因为她怀疑要暗杀程稚文的人，可能也跟着下船，埋伏在这附近。

这种情况，程稚文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沈清又担心又疑惑，下午去赴约时，问跟在自己身后的江深：“程先生昨夜没有回来，人可还安全？”

江深：“程先生去找朱小姐了，带了随从去的，应该没问题。”

朱小姐？

沈清步子顿了下，反应几秒，想起那位站在上海洋行门口、挽着程稚文手臂的姑娘。

是程稚文留洋时的同学，后来移居英国，原来程稚文这趟来英国，是来看这位朱小姐的。

前天在饭店住了一夜，怕只是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结果她没同意，他第二天赶紧去找那位朱小姐解决欲望了吧？

沈清仿佛吞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

来到预约的第二家服装公司。

这次是一位女士跟沈清见的面。

她肯定了羽绒马甲的保暖性和实惠，也没有威胁沈清需要先公布成分，但最终还是没有没有谈成订单。

因为成衣要在英国售卖，需要质检合格的证明，沈清无法提供这样的证明。

沈清保证道：“我的成衣，最外层是来自中国的天然桑蚕丝制作而成的丝绸，里层胆布从植物中萃取，不仅无毒，还对人体还有一定益处，而填充物更是经过两遍的消毒！”

对方歉意道：“抱歉女士。”

沈清失望而归，翌日一早就带着几件样品前往伦敦当地的检测中心询问出具质检报告的条件。

被告知首先需要公布成分，然后拆开成衣检测成分是否属实，以及安全性。

这是沈清最难跨过去的一道坎儿。

成分一旦公布，仿制品很快就会跟着出来，欧洲纺织业发达，她根本竞争不过。

一旦公布成分，意味着这次的羽绒衣生意又要失败了。

和人造丝一样，昙花一现后，渐渐被人们忘却。

沈清垂头丧气地回到饭店，整理样品的时候，发现只有九件，少了一件，赶紧又带着江深去检测中心寻找。

但是没找着。

沈清慌了，样品若是在检测中心丢的，被同行业的人捡走，剪开一看，就知道里面填充的是鸭绒，鸭绒具有超高保暖性的真相也会被整个行业熟知……

风雨过后还是风雨，丢了一件样品后，沈清接下来几天和服装公司的面谈亦相当不顺利。

伦敦当地的服装公司几乎是没希望了，在她一筹莫展之时，程稚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