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雨夜

这日夜里，忽然起了风，没过多久便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货船颠簸的厉害，距离下一个港口还远，货船只能顶着风雨前行。

温小宛被晃醒，又吐了两次，翠果与何翠花片刻不离的守在她身旁。

外面风雨大的吓人，她们又是飘在河上，翠果一直提着一口气，听到雷声就忍不住打个颤。

温小宛忍不住笑她：“瞧你这胆子小的，从前在家倒不知你还害怕打雷。”

“从前是不怕的，”翠果战战兢兢，微弱的烛光晃着，她那一张脸布满了惊慌，咽了咽口水，她握住温小宛的手，“但这是在船上，难免叫人心里不安生，而且，小姐你吐的这么厉害，我，我心里害怕。”

“怕什么？”温小宛苍白的脸挂着浅浅的笑，反握住翠果的手，声音有些无力，“一船的人呢，这点儿风雨，他们跑惯了，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可是······”翠果欲言又止，这般情景之下，不吉利的话是说不出口来的，她耷拉下脑袋，叹了口气，“小姐，等到下一个港口，我们还是下船吧？”

“也别管是到了哪儿，我们先下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您这有着身孕，肚子里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啊！”

温小宛弯起眼睛笑了笑，视线往下扫一眼，昏暗中，那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明亮又坚定。

“这点儿风雨怕什么，人世艰难，倘使他连这一关都挺不过，也无需来这世上了。”

翠果听了这话，面上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的何翠花。

何翠花无声的摇了摇头。

温小宛的行事风格一向与他人不同，她总能说出许多让人意外的话来，但那些话，细想下来，都是她心境的反应。

她不在意这世俗，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她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内心，不为一切烦忧干扰。

她亦不妥协，就算是肚子里的孩子也阻挡不了她在自己想走的路上走下去。

即便在外人看来她是自私的，但人活一世，尤其她已活了两世，再不可能还有下一个来世，她只想将更多的偏爱给自己。

她要自己是自由的。

原本温小宛没有打算非要去京都，只是这艘货船的目的地恰巧就是京都。

她想，沈恒安定是以为她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躲了起来，可她偏不，她要游遍这世间，踏遍这山河，将一切收归眼底，全然将他抛却。

外边又是一道惊雷，翠果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便感觉手上一热，温小宛再次握住她的手。

翠果朝她脸上看时，见她半闭着眼睛，呼吸有些重，脸上仍旧挂着笑，嘴里喃喃说了句：“翠果，别怕······”

“小姐？”

翠果感觉有些不对劲，摸了摸温小宛的手，热乎乎的，甚至有些发烫，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看了一眼温小宛的脸，见她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呼吸越发沉重，微微闭上的眼睛，睫毛轻轻颤着。

她赶忙伸手在温小宛额上贴了贴，触手发烫。

“小姐？小姐？”

翠果唤了两声，但温小宛也只蹙了蹙眉，喉间不安的溢出模糊的音节。

何翠花也发觉了她的异常，在她额上颈间探了探，确定她是发高热了，忙去打了盆凉水来，浸了帕子搭在她的额上，又多浸了两个，与翠果一同给她擦手。

外头风雨依旧，货船颠簸摇晃的厉害，连着紧闭的窗子也嗡嗡作响，船舱里，何翠花换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但温小宛依旧高热不退。

眼下在船上，连个大夫也无处可寻，两人急的满头大汗。

最后何翠花起身，对翠果说了句：“我去找李贵，看有没有药。”

“哎！婶儿！”翠果忙拉住她，“小姐有着身孕呢，能乱吃药吗？”

何翠花推开她的手，略有些气愤和严厉：“小姐的命要紧还是孩子要紧？这么下去，小姐先没了！还管什么孩子！”

说罢急匆匆出了船舱。

翠果低头又看向温小宛，瞬时眼中蓄满了泪水。

没错，什么都没有小姐的命要紧。

这样想时，她赶忙抬手抹了把眼泪，又拧了个凉帕子给温小宛换上，瞧着温小宛因高热脸色泛红的脸，她心疼的厉害，一边给温小宛擦着手心，一边小声絮叨。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有个万一，奴婢，奴婢也活不下去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这么命苦呢，在温家受了十几年的欺负，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奴婢还以为······”

“小姐，您可千万撑住了，奴婢还等着陪您和小少爷一起去江南呢······”

说到这里，她又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有些生气的继续说道：“不行，小姐，您可不能生个小少爷，不然这长大了像沈大人，奴婢可忍不下！”

“小姐，您一定争口气！这孩子在您肚子里呢，还不是您说了算，生个女娃娃出来，跟您长得一模一样，奴婢这辈子都守着您和孩子······”

翠果说着，眼神落在温小宛的肚子上，默默在心里念叨，求这个神拜那个佛一定得让这个孩子是女娃娃，且必须一丁点儿都不能像沈恒安！

就在这时，忽然温小宛呢喃了句什么，翠果赶忙凑过去，唤了两声，温小宛拧紧眉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发干的嘴唇微微蠕动，干哑的嗓子，低低叫着沈恒安的名字。

翠果顿时泪如泉涌，她既为温小宛伤心，又替她觉得不值。

她都被他伤得这样深了，心里却还是念着他。

烧成这样，意识都模糊了，还不忘叫他。

“小姐！”

翠果两手握住温小宛的手，一边哭一边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喊道：“小姐！您不是说过，全当没有过这个人！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翠果怎会不明白，不管温小宛嘴上怎么说，她心里断不会当真忘掉那个人。

她是多么全心全意的爱他，完完全全的将一整颗心交付给他，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她有十分恨，便有十分爱。

所有的不甘，全是因为他的欺骗。

她不原谅，宁肯离开他，但她却忘不了曾经与他的一切。

何翠花从李贵那里得了两幅应急的药，拆开后摆在矮桌上，她虽不通药理，但是认得香料。

挑拣出了一些相对药性强的，煎了给温小宛灌下去，又不停的给她换帕子，擦身子，喂热水。

直到天将亮时，风雨停了，温小宛也渐渐退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