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故人

“爹爹！就再陪容儿几年吧！”

已经有些嘶哑的哭腔，叫人心疼。

“就几年，就······等到容儿出嫁，好不好爹爹？等到容儿嫁人了，爹爹想要去陪小宛和妹妹，容儿再也不阻止爹爹了！”

“可是，如今容儿还小，若是没了爹爹，恐怕，恐怕将来连个好夫家也寻不到，爹爹就再陪容儿几年，亲自给容儿挑了夫家，看着容儿嫁了人，容儿就再也不和小宛抢爹爹了！”

“求你了爹爹！答应容儿吧！”

沈从容那一张娇养的嫩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也哭肿了，嗓子也哑了，仍旧死死握着父亲的手，哭着哀求他。

沈恒安冷下去的心还是涌上了不忍，即便他从未爱过陈昔若，但到底两个孩子也是他亲生的。

当初他负气娶了他们的母亲，自成亲那一日，沈恒安就知道，自己的心不在陈昔若这里，而陈昔若也是如此。

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对彼此都是一种煎熬。

直到沈从英出生，陈昔若对他说，她已对的起沈家。

沈恒安明白她的意思，自那以后，除了看两个孩子，他再没踏进她的房里半步。

陈昔若去世的时候，沈恒安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一样。

而如今，他岂止是个笑话。

他就是个罪人，他对不起所有人，他该以命相还，可他如何能就这般将两个孩子丢下？

对陈昔若他已是愧疚，对两个孩子他不能再不管不顾。

“好······容儿，爹爹答应你······”

他该认命的。

当初，他不该自私的要她喜欢自己，不该强留她在身边，若是他早早放她走了，离开沈家，也许，如今她已经和宋元在一起。

即便粗茶淡饭，却最是单纯的快乐。

至少，她还活着······

门外，李钰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身离开之前，他对林唐说：“昨夜是你看错了，应该是我五哥的人，他手底下有个女杀手，最善伪装，昨夜应该是来探底的，这件事我会处理，别告诉你家侯爷了，让他安心养好身体要紧。”

听到晟王这样说，林唐赶忙点头应了。

虽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的疑惑，但晟王的话不错，眼下沈恒安答应不寻死了，只要养好了身体，慢慢的他对这件事也就淡忘了。

再说，他连那人模样都没看清，贸然在沈恒安面前提起，只是徒增麻烦而已。

七日后，京郊一处庄子，“温小宛”下葬，沈恒安亲手修的坟，并在一旁修了一座小坟，空荡荡的小棺材里，是他亲手挑的小粉裙，配了赶制的长命锁与小手镯。

他吩咐了林唐，将“翠果”与“何翠花”的坟一并迁过来，陪着她。

林唐亲自去办的，换了上等棺木，封棺前，对着那一堆辨认不出的白骨，他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犹记得那一年夏天，有一个看起来就傻傻的姑娘，每日絮絮叨叨的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夫人喜欢什么，夫人不喜欢什么······

夫人最喜欢翠果，翠果也最喜欢夫人。

所以，夫人生，她生，夫人死，她亦甘愿赴死。

翠果，若有来世，生在普通百姓家，不再为奴，平安一生。

······

沈恒安细致的擦干净那无字的墓碑，久久立在坟前。

“爹爹，为什么不送小宛回家？”

一旁的沈从容摆了几样祭品，都是小宛生前爱吃的。

因为，她临终之言，不归沈家。

“也许，她更喜欢这里······”

这处庄子是李钰帮他寻的，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小宛定然会喜欢。

沈从容又在那小坟前摆了几样小点心，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妹妹爱吃什么······但是，你是小宛的孩子，一定和小宛一样爱吃甜的！”

“妹妹，下辈子还做我的妹妹好不好？姐姐一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但是，你现在可不能跟我抢爹爹哦！”

“你要乖乖陪着小宛，要听小宛的话，不能叫她伤心······”

下山离开时，沈恒安瞥到不远处小山丘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坟，不知怎么，瞬间觉得心口被揪起一样的紧紧的疼了一下，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然后向庄子管事的问了一句：“那边是什么地方？葬的是何人？”

“回侯爷的话，这一片都是王府的产业，老奴只负责看管，吴总管交代过，那个地方不许人去，定期会有王府的人来打理祭奠，至于葬了什么人，不是该老奴过问的。”

沈恒安点了下头，没再多问，又望了一眼，便下山而去了。

······

春闱放榜，宋元荣登一甲探花郎的消息传来时，温小宛正在归月坊招待两位旧友。

得闻消息，她好似并不意外，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指了指妆台上的一个红檀木匣子，吩咐了句：“派个人，送去客栈。”

“是。”

侍女应了，捧着匣子出去，带上门。

“这位宋官人，我记得，是你娘家的那位表兄吧？”

温小宛点头浅笑：“是。”

如今再想到宋元，就好像已经是前世的事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也停留在那时，沈恒安对她说，你那个表哥说要把你抢回去······

那时，是他们最情浓之时，对于宋元的挑衅，他只有满满的自信。

而他的自信，不过源自沈家给他的倚仗，还有自己给他的真心。

不知今日宋元登榜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会作何感想。

温小宛心里痒痒的，又生出些去趴墙角的兴致。

只是比起那点儿兴致，她更喜欢同眼前二人相处。

近三年未见了，温小宛瞧着装扮素净的揽月，和一身布衣仍旧谪仙一般的商止，恍若隔世之感更浓。

“你们怎会来京都？”温小宛又给二人添茶，难得眼睛里流露出真心的欢喜，“杨妈妈近来如何？”

“去岁，杨妈妈就过世了，临终前，她给我们兄妹二人放了身契，归了良籍，我们也是随心四处游历，路过京都时，听闻了归月坊与陆坊主之名，寻来竟不想，是位故人。”

揽月说着，含笑的眼睛打量着温小宛。

几年未见，陡然相遇，二人的模样倒好似完全调了个，温小宛如今举手投足，都颇有当年她在春香楼时的味道。

所以，第一眼，揽月差点儿没认出来，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呆了好半天，直到温小宛并没有刻意回避，直接将他二人请上楼，她这才真的相信，自己没看错，确实是故人。

她是经历过的人，自然明白，这样的改变，背后必然是有人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