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约定 四

寒风中，朱潜心右手拿着烤肉，左手拎着酒壶，微微饮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在吃掉铁架上最后一块烤肉，体内法力流转震飞了手指上的油渍。

“赵道友，你不阻拦的话，倒是省了我一番力气。”

“我不阻止，是因为阻止不了。”赵琢叹了口气。

“我的行为可能会导致赵道友，没办法拿到尾款，抱歉。”朱潜心拍了拍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有些发酸的脚腕。

赵琢没有再接话，他从地面移开了目光，看向朱潜心，右拳微微握紧...右手骨节略微有些发白，并非是紧张，而是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你的生命，你自己不在意，但我的功法...我的中品法宝我在乎啊。”

“我真的很抱歉。”朱潜心是用十分惭愧的语气开口。

赵琢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变得舒展，为了不让他获得功法，朱潜心都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了，那他又能怎么办，只能拖住时间等待着变故。

朱潜心将酒壶内最后一口灵酒饮尽，眼底多了一抹无法化解的悲伤。

“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愿意认命呢？”这是他的心声，也是朱潜心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隐秘。

赵琢和朱潜心都没再开口，变得沉默。

十几分钟后，朱潜心忽然开口道。“我的时间到了。”

“我还是没法理解，你的选择。”赵琢说道。

“哈哈哈。”朱潜心干笑一声，眼底却悄然多了几分苦涩。

“我虽然没办法阻止你，但我想周清宁...可以。”赵琢忽然说道。

朱潜心的眼底的苦涩消失，略微浮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小姐，不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一股从外向内侵袭的寒冷，几乎瞬间他体内法力流动的速度就被大幅度压制，原本凝聚的意志也渐渐变得疲惫，仿佛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渐渐沉沦。

周清宁身穿蓝色流仙裙，静静的站在朱潜心背后的位置，将柔若无骨的右手，按在了朱潜心的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赵琢察觉到朱潜心有自杀打算的时候，他就已经悄然使用灵墟子牌联系周清宁，好在...她及时出现以神念禁锢住了朱潜心的法力，以及他想要引爆法力的念头。

过了几秒，朱潜心缓慢的抬起头，向着赵琢说道。

“你该联系小姐...”

“伱的死毫无意义，若你真的为我考虑，就好好活下去。”

周清宁的语气十分话语里带着几分愤怒，这是赵琢从她身上感受过最为强烈的情绪波动，柳眉下，黑白分明的双眸也多了几分波澜。

“小姐...”

赵琢站起身，周清宁出现的时候，他心头的巨石陡然消失，最起码他的任务不会再生出任何的意外，或者波澜，金火炼世典结丹的部分，以及结丹心得已经唾手可得。

朱潜心张口欲言，此刻他浑身法力被锁，已经不能再轻易的寻死。

“不该...不...”

忽然，赵琢猛然察觉了某些变化，朱潜心的灵魂像是火焰渐渐衰弱，又在一阵微风下彻底熄灭，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浑身被封印的法力开始缓慢的溃散，他的生命消失。

赵琢猛然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周清宁。

他能够确定的是...刚才的几分钟内，周围没有任何攻击命中朱潜心，除非对方使用了一种神念都无法感知到的手法，这种能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这绝对是外界因素导致的死亡。

周清宁有些愣神，看着朱潜心的失去呼吸的躯体。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在经历无情心境彻底圆满的间隙，但她所散发出的气息和波动却没有任何变化，此刻...她眼中确实存在着几分悲伤，但也仅此而已，根本没有出现太强烈的情绪波动。

过了几秒，她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

“主仆契约。”

正是如此，赵琢清楚这就是真实的答案，唯有主仆契约中其他设置的限制，才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灵魂，不过，当前他更加关心的事情却是周清宁，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无情心境圆满的表现并未出现，这就代表朱潜心真的白死了。

周清宁弯腰从朱潜心身上取回了灵宝阁的储物袋，紧接着右手一挥，直接将他的尸体收入了储物袋，重新站起身，恢复了清冷的状态，向着赵琢开口说道。

“按照约定，赵道友的任务失败了。”

“我知道了，所以他的死...真的没有意义吗？”

赵琢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有些失落，有些对生命消失的哀伤，有些失去奖励的愤懑...也有些对朱潜心的同情，他的死...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他也根本不是补足周清宁心境的最后一块拼图。

“没有意义，我和他说过很多次，可他不愿信我。”

“现在...想来是他背后的主人不愿信我。”

周清宁说完，直接就离开了，但从她的话语中，赵琢可以确定，对方在此之前并不清楚朱潜心被主仆契约限制了自由，否则的话...她也就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雇佣赵琢来保证对方的安全。

赵琢并未跟随周清宁离开，他重新坐回了篝火旁边的位置，神念流转将前方的篝火熄灭，整个任务他花费了八天的时间，收获则是金身诀全本的内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不亏。

可金火炼世典结丹部分的内容，以及心得却是从手中溜走...

“朱潜心...”

赵琢依旧觉得他的死毫无意义，但现在看来...朱潜心可能并不想死，只不过因为主仆契约的存在，他没办法做出违背主人意志的决定。

“身不由己...”

他在原地呆了大概半个小时，重新整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这八天倒也不算是虚度了光阴，毕竟他一路上见到了冬季云澜山脉的景色，也收获了许多灵药，同时还结识了景浩。

想到景浩，赵琢不免想到朱潜心的对自己的委托。

那时...他认为朱潜心是個愚蠢的懦夫，丝毫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现在看来他却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生死完完全全被其他人掌握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上的自由。

此刻，赵琢在犹豫是否要将朱潜心的死讯告诉景浩，一方面...朱潜心绝不希望景浩背负仇恨成长，另一方面赵琢则认为他拥有知情权。

两个想法在脑海中对抗了几息时间，他便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朱潜心死了，死于主仆契约。”

赵琢激活手中的灵墟子牌，将这行内容以文字的方式传送给了景浩，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朱潜心的死讯根本瞒不住，哪怕今天他没有向景浩告知，下个月的交易日...景浩还是掌握这条讯息。

过了五息的时间，赵琢手中的灵墟子牌浮现出了两个字。

“是谁？！”

哪怕隔着千山万水，赵琢也能从两个简单的文字中感受到景浩不可置信的情绪，以及如同山洪爆发的愤怒。

“不知...”赵琢回应道。

这次对方的回应更慢了一些，大概过了一分钟。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讯息。”

显然，在一分钟内景浩已经去检测了下这条情报的真伪，可无论他用任何方式联系朱潜心，他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就代表，这条情报准确无误，哪怕景浩再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他也没办法改变既定发生的事实。

赵琢熄灭了眼前的篝火，站起身，再次往灵墟子牌内注入法力。

“今晚如意楼，我请。”

花了两个时辰，赵琢返回了摩云坊市，就当他踏进坊市范围的瞬间，储物袋内的弟子令牌开始微微震动，他当即将其从储物袋内取出。

“摩云宗发布最高规格悬赏，悬赏陈小容的位置和生命，提供有效位置便可获得一枚筑基丹，将其杀死的话则是一份结丹灵物。”

所谓结丹灵物，就是能够增加结丹成功率的天地灵物，能够起到的效果也有着很大的差距，其中极品灵物甚至能够百分之百结丹，而摩云宗拿出来的只是最下品，大概能够增加不到一成结丹成功的几率。

仅仅只是如此...也足以让许多筑基圆满的强者疯狂，摩云宗针对整个修仙界对陈小容进行了悬赏，虽然...赵琢认为能够找到陈小容应该很难，但仅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个悬赏的决心。

悬赏的缘由则是因为陈小容弑师叛逃，寒轻霜死了。

她不仅仅是摩云宗刑罚堂的首尊，更是摩云宗三大筑基圆满之一，因为其擅长剑术，所以在筑基圆满整个境界所算得上是强者，是摩云宗内部排名前几的战力。

赵琢的神情变得愈发严峻，他自然是不相信，陈小容杀死寒轻霜这个说法，毕竟陈小容在前段时间就已经离开了摩云宗地界，甚至以他对诸多情报的掌握，他猜测真正的凶手应该是云出尘。

那么...云出尘下手的理由呢？

赵琢猜测应当是为了利用不死怪异之力从寒轻霜身上夺走什么东西，原本他选定的目标是陈小容，只不过随着陈小容的逃脱，他才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此刻摩云坊市的气氛变得十分火热，那些练气阶段的散修，虽然没办法杀死的陈小容，但悬赏位置的那颗筑基丹却可以是他们的目标，除此之外...他还发现摩云坊市内，陌生的筑基期修仙者变多了。

显然，他们是为了摩云宗的悬赏而来...

赵琢一边迈步走向摩云宗的方向，完美的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在路过灵宝阁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三楼的位置，与金火炼世典结丹部分失之交臂这件事情，现在的他依旧是满心的遗憾。

这场任务，或者交易，他相当于是参与了一场有些漫长的葬礼。

“下次获取结丹技巧，又不知道要多久咯。”赵琢在心中想到，脸上的失落之意近乎难以控制，他连忙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稳定住了情绪。

赵琢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抢先一步到达了如意楼的包厢。

整个摩云宗内外门就唯有如意楼售卖各种灵食，由于不存在竞争对手的缘故，它们内部的装潢颇为随意，每个包厢的内部装饰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区别，就是简简单单的方桌和木椅。

赵琢此时靠坐在木椅上，手中轻捻着灵墟子牌，其实在路上他就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将寒轻霜死亡的消息告诉陈小容，对方径直回来报仇的几率虽然不高，但却并未完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毕竟，陈小容不到十二岁的时候就拜师寒轻霜，再加上她是唯一的徒弟，自然是获得了十分的宠爱，十几年的时间...双方早已将彼此当做了家人，此等血海深仇之下，陈小容倒也有可能失去冷静。

过了几秒，他开始注入法力。

纸里保不住火，摩云宗都已经大张旗鼓的发出悬赏，那么陈小容未来就注定会获得这份情报。

“寒首尊，疑是被云出尘杀死。”

这次，赵琢并未很快收到回复，想来陈小容此刻应该有些忙碌，毕竟这诸多筑基圆满强者的眼中，她已经是个香饽饽了。

赵琢久久等不到回复，再加上柳恒也已经在路上，他只能先叫来灰衣侍者，开始点菜。

“油焖灵鸽、六转如意老鸭汤、长生不死竹脆卷....”

“六道烤鸡、油焖紫灵蟹。”

片刻后，柳恒推开了包厢的房门，也就在此刻灵墟子牌收到了回应。

正是陈小容的回复，好在她并未失去冷静。

“感谢道友告知，不过，师尊之事，我已提前知晓。”

“那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琢试着安慰道。

过了几秒，陈小容以文字回复道。

“当初师尊若是没有收下我做为弟子，现在恐怕也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终究是受我牵连...”

“我恨云出尘，更恨自己。”

虽然文字没办法承载情绪，但赵琢还是能够感受到此刻陈小容那浓烈的悲伤，从文字间氤氲散开，最终充斥了整个包厢。

“我想，寒首尊在临死前，绝对没有后悔收你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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