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缓缓归矣（8）

安卿儿眼见如此，也不好多呆，这个地方虽然是她梦寐想到来的，但是此时此景，自己多呆了反倒不吉利，本就不愿的，便柔媚一笑，“本宫知道了。”

她身向帝后的方向行了礼：“嫔妾先去外头等着，有什么事情需要嫔妾的就唤嫔妾。”

见里头的人早已经不顾着自己，安卿儿满脸微笑走出门去，留下莹素，“你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情好叫本宫过来。”

莹素会意点头，便径直走到小夏子旁边。

小夏子见此皱眉，一时间不好发作，但见贵人走远了，赶忙赶着莹素到距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

按照宫里的规矩，宫人的位置也是按照各宫小主的位份站立的。小夏子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人，也是宫中的首领内监，安卿儿只是小小的贵人，莹素作为她身边的侍女，也是该与小夏子离开三丈远的。

莹素尴尬，但又不好发作，夏公公是宫里最有资历的宫人，实在是不敢再有反抗。

夏公公看在眼里，不再多说。

室内魏安辰站在门口，脸色暗沉，看着沈晖伏在床榻前诊脉许久，但却没有动静，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刻意不看慕玘的神色，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沈晖终于起身，回头看着魏安辰面上的慌张，语气尽量平静，“又中毒了，娘娘身子本来就不好，但长期有药理调养着，小产虽然大伤，到底是没有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魏安辰长呼一口气，身边的人见如此，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沈晖头也再多问，也没再多说，只是继续道：“接下来一些日子，还请周围服侍的人多加照看娘娘的身子，纵然小产没伤到娘娘的根本，但是终究还是伤了身的。”

言欢闻言，答道：“多谢太医。”

沈晖开了方子，半个时辰以后，皇后的眉头方才平了些，看样子是好多了。

一行人忙忙碌碌到三更。

小夏子终究是担心主子的身体，开口询问道：“皇上，五更您还要早朝呢。”

魏安辰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慕玘还在昏睡中，但吃过了药，许是没有那么难受了，默默点点头，回首看着床榻远些的铺子，“今日朕宿在这儿。”

小夏子顺着皇上的眼光看过去，那是专门为皇后准备的贵妃榻，因为是皇后专用所以比寻常的榻宽了许些。

小夏子有些急：“那样的地方怎么是皇上睡的，皇上，中殿离东道不算太远，若是娘娘有什么事，还有我们照看着呢。”

“这样多废话，你先叫门口的全都散了，她要好生休息，无事不准人来打搅，。朕就歇在这儿了，不用麻烦回去。”

魏安辰沉一张脸，说话的语气却是压低了声音。

小夏子不敢再说，知道皇上十分在意皇后娘娘的，只好退出去吩咐了。

莹素站了许久，早就疲乏了，见到夏公公走出来，还是换了焦急神态：“皇后娘娘......”

小夏子是何其机敏的人，他知道莹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探寻皇后的消息，回去复命，摆了摆手，“娘娘无碍。”

莹素往里头探了探：“皇上想是也疲乏了，不如去我们主子那里歇歇，抚琴殿有最好的安神香。”

小夏子正色驳道：“你家主子这样邀宠，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然后就是不守得宫规，两样都是大罪。”

“烦请公公恕罪，这不是我们小主的意思，是奴婢多嘴了。”

莹素赶忙道歉，为安卿儿撇清关系。

小夏子再不屑多言，只胡乱敷衍：“在宫里做事最不该的就是揣测主子的心思，也不该自己多嘴犯了事。好了你先回去吧，也三更天了，叫抚琴殿好生点着安神香，叫贵人好睡。”

莹素应声离开。

时更时分，更漏响声在寂静的后宫显得格外清晰，魏安辰还没有入睡，他侧身看着睡在塌上的慕玘，她有些不安稳，嘴里也时常呢喃，看样子十分难受。

他心里苦楚，也不是不知道后宫的手段，只是现在还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最不应该的就是答应慕玘去别宫居住。

就算是亦绮的宫里，也难免有人伺机伤她和她腹中孩儿。“如卿，终究是我不当心，才让孩子没有的。”

这话一出，慕玘忽的哭出声来，许是有太过疲乏，蓦地又没了声音。魏安辰听得心中一痛，却还是没办法走到她身边，若是去了，又只能看到她一脸的痛苦。

魏安辰拳头紧握，她如此难受，他心里也不舒坦，好像是因为自己没有好生保护好她和孩子。

魏安辰如此想着，一夜无眠。

小夏子五更来催着皇上上朝时，却见皇上早就已经换好衣衫，站在窗前。

他轻声走近，“皇上，该上朝了。”

魏安辰回过头时，倒是吓了小夏子一跳。

以前不管什么事情，皇上从来不会因此无眠的，七年以来，皇上已经养成了不管如何都必须安睡的习惯，纵使有的时候心事重重睡了一两个时辰，终究还是没有失眠。

现在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可见皇上有多自责。

皇上如此，做下人的却也不敢多劝，只是更加小心服侍。

魏安辰见小夏子如此，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朕即刻就去。”

走出门外，夏公公暗自捏了把汗，“殿外已备好膳食，皇上用一些再去吧。”

“不必，待会她醒了，记得早些准备着一些清淡的东西，不管怎么样，要吃一些进去。”

小夏子连连点头，送了皇帝上朝去。

约莫七更，皇帝下朝，听闻皇后娘娘已经清醒过来，送过去的膳食也用了许些，便点了头，去暖阁批阅奏章。

午膳皇帝单独用过，终于小憩。

此时的天色，下起秋雨。

这也许是秋日最后一场雨，距离冬至的日子还有一旬，该落下的树叶早就已经落下，草木凋零，是一番准备过冬的景象，祁国的冬天是多雪的，因着天气极冷，宫里早就备下了能够暖冬的炭盆，在秋冬交接的些天，宫里内外倒也还算是忙碌。

“娘娘，您不能起来，太医说这两天，还是躺着歇歇吧。”言欢捧着药膳进来，看着挣扎着像是要起身的慕玘，连忙将药膳放在桌上，扶住她。

慕玘看着言欢焦急的神色，便也不作挣扎：“只是躺着难受，想坐起来，没想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强笑着，让言欢宽心些。“你也别担心，我这身子没有大碍，将养几天就好了。”

言欢听此心酸，“娘娘，快要入冬了。”

慕玘微笑：“既是入了冬，许多事情就不得不留意着，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宴年末数不胜数，还是要好生操办。”

言欢点头，这几天光顾着娘娘身子，倒是忘了娘娘作为皇后还需要担当这些的。

皇后身子渐渐好转，立刻就要主持这些的。

“听说皇上要晋升锦绣的位份，过几天我去跟皇上说，锦绣是宫里稳妥懂事的人，就晋升为贵妃吧。

言欢看着慕玘病中还要为这些伤神，不免难受，却是必须听的分明，便笑道：“难为小姐如此筹谋。”

慕玘看一眼言欢，宽慰似的一笑：“安卿儿护驾有功，我会为她也向皇上说着晋她为妃。妃子虽然可以协力理六宫，但她一切的决定都要锦绣看过才算数，而且决策都必须由锦绣决定，然后要一一给太后和我看过才可以执行。”

安卿儿野心不小，慕玘还偏偏要给她晋封，就像是这个位置不是她自己能力范围，而是皇后娘娘恩准，一切事宜她到底做不了主。

“小姐这是要安贵人的戾气。”言欢眼眸一亮，小姐就是小姐，在什么时候都是心思玲珑。“顺便也为小皇子报仇了，她一个人为非作歹太甚，居然不把您放在眼里。这后宫，您才是主人。”

门外忽的响起内侍的声音，因为不是慕玘的人，所以只能在门口通传，小雨儿声色正清：“娘娘。”

慕玘听到声音，应到：“天气冷，进来回话。”

小雨儿应声进来，“回禀娘娘，皇上要您好生歇着，晚上过来看您。”

魏安辰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慕玘皱眉：“既然皇上身子还没有大好，请叫皇上晚上好生休息才是。”

小雨儿有些为难，师傅的吩咐，是娘娘会点头应允的，“娘娘.....”

慕玘意识到自己说话语气的不好，连忙换了神色，缓了语气：“本宫需要休息，不便服侍皇上，你就这么回，你家师傅不会怪你。”

小雨儿如释大负，笑道：“奴才知道了。”

送走皇帝身边的人，慕玘吃过补身子的药膳以后，觉身上疲乏，小腹处又还是隐隐作痛，只身躺下，对守在一旁不敢离开的婉儿很言欢道：“婉儿，你去给亦绮报个信，本宫现在没了大碍，叫她放心，这几天也帮我去太后那里报信安康。言欢，你走一趟皇上那里，说是本宫需要静养，还望皇上不许后宫其他的人打搅。”

婉儿闻言点头出门去，言欢忧心忡忡：“在娘娘昏睡期间，簧朝有人来报公子的消息，现在言欢想着叫娘娘知道。”

“什么事？”

虽然疲乏，但听得子川的消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心下慌乱，语气便有些发慌，“不是说已经请了有名的大夫，正在尽力医治？”

“是了，簧朝和皇上都已经派遣了最好的大夫去给公子整治，只是来往距离过长，耽搁了些时间。”

言欢不忍再说：“何况，公子新伤旧疾一起发出来，竟然一日都是高烧，现在还是昏睡状态，篁朝那边已经快乱套了。”

慕玘转过身来看着欲言又止的言欢，冷声道：“乱套是什么意思？”

“娘娘，您刚小产......”

“无碍，你说便是。”

言欢正色：“金朝冒犯簧朝边境，簧朝军队群龙无主，节节败退，朝中单于长兄篡位争夺，十分恐怖。”

慕玘反笑：“他可是敢。”

虽然洛子安是先单于的嫡长子，但是在他之前还有妾室所生的一个兄长，此人胸无大志，却是一心想要夺去王位，先代单于在世的时候他就肆意结交朝臣，内外勾结，叛乱无数。

最后储位之争，还好洛子安洛子川两兄弟掌握了全朝尽数的兵马，还有那个时候还是太子的祁国魏安辰全力相助，这才顺利上位，洛子安从来在意手足之情，但又忌惮着兄长会不舍狼子野心，将先单于的一道获罪于洛薛的圣旨留在了慕玘这里。

这件事情只有慕玘和洛子安两人知道，这道圣旨虽然是先单于所道，但却是洛子安可以召集祁国和皇朝内部所有肱骨擒拿洛薛的最好证明。

慕玘微笑：“看来，我要出宫了。”

言欢一惊：“娘娘说什么？”

“我需要将养多久？”

言欢忧心更甚，也许猜到小姐的想法，“小姐，沈太医说因着寒毒缘故，您需要将养一月......”

“也顾不得了，记得母亲有孕小产，只养了五日便起了身料理府中大小事情，小产而已，喝了几服药就可。”

“小姐要出宫做什么？”言欢拗不过她，只能换了话题。

慕玘苦涩：“子川的旧疾到底是因我任性所致......”

言欢急道：“小姐身子不好，公子那边有最好的大夫看着，绝不会有什么大碍，还有皇上。”

慕玘打断：“你见到皇上听说簧朝大乱后，派兵救援了吗？”

言欢语塞，小姐说的确实不错，皇上是最忌惮篁朝的，因为簧朝是各附属国里国力最强的国家，公子又是极为明智的王爷，实在是不肯有对皇上任何妥协的。

如今金朝肆意冒犯篁朝国土，甚至朝中更有奸细，内忧外患，子安哥哥焦头烂额。

子川的病痛尚未好转，实在是很危险的局面。

慕玘继续道，仿佛是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但是言欢知道小姐身上肯定有些什么关乎于簧朝朝政安危的事情，所以才静静听着说下去，不敢胡乱插嘴。

“十天以后，我必须出宫一趟，要不然，簧朝大乱，跟祁国也没有好处。”

言欢心下一惊，“娘娘要去簧朝？您不是疑心皇上已经猜到了您跟公子的关系，会同意让您去那儿吗？”

慕玘腹中一痛，跟着皱起秀眉：“你听说过皇上也怀疑我跟周朗的关系吗？帝王多疑，却不会因为对我的多疑，轻易将江山万里置身于水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