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职责

沈成济下了令，手下的人拿了绳索来绑人。

“张大人,你不是说放过我们吗！为什么还要绑我们！”

“是啊！你可不能食言啊张大人！”

张奉安抚他们道：“大家稍安勿躁，沈将军前来拿人，必须对皇上有个交代，不能就地把各位放回家去，大家安心跟着沈将军，等到我跟沈将军禀明皇上，一定会放大家回家去！”

“大家相信我，沈将军也是亲民爱民的好官，我跟沈将军会向皇上表明实情！”

张奉嘶著嗓子喊了几句，才勉强安抚了一些人心，沈成济让人带着这些土匪暂时押回县衙，到了县衙后便松绑，给他们一人分一碗热粥喝。

沈成济看了看张奉：“张大人，来得匆忙没给张大人备轿子，只能委屈大人暂时跟我同乘一马。”

张奉心里不情愿,但脸上没表现出一点来，谢过了沈成济，便上了沈成济的马。

沈成济扯了一段衣袍：“你的手伤了，我给你简单包一下。先把血止住，等回到府上再请太医给你看看。”

张奉点了点头。

沈成济说：“我帮你勒住,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唔。”张奉闷哼了一声，把后续的惨叫都吞进了肚子里，脸上痛苦地扭曲著。

沈成济带着张奉往他府里去，说：“方才还要多谢张大人为我美言。”

张奉笑了笑：“官场上逢场作戏的时候多了去了,沈将军当什么真啊。”

沈成济不再说话。

张奉说：“皇上想必已经下令停了我的田亩政策吧？”

“嗯，现在还不是推行的时候，当时那么多人劝过你，你都听不进去。”沈成济说，“你何必这么执著的认死理。”

不光是认改革的死理，还认窦华容的死理。

这两重意思张奉自然是都听出来了：“沈将军驰骋沙场，你不懂改革。改革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过去的根基要一点一点地撼动，早晚有一天，我会改变现状，会成为盛世的功臣。”

这话沈成济倒是相信，张奉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

张奉顿了顿，又说：“至于华容，我至死不休。你说我执着，你又何尝不是执着，她还爱你吗？你非要缠着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一天爱上我。”

张奉不是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可一碰到沈成济，他就特别喜欢逞口舌之快。

沈成济跟张奉一路无话，只要张奉做的事不牵连华容跟他儿子，沈成济也没兴趣多管。

张奉那么爱逞嘴，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比不上沈成济。

张奉跟沈成济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共同跟皇上上书，放了那些平头百姓。

皇上派了太医给张奉包扎伤口，张奉上书请了罪，申请在家中闭门思过两提。

张奉自己散了大半的家财去补贴那些穷苦的百姓，兑现了对那些百姓的承诺，这两日，张奉也的确在家里闭门思过，反省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下一次要如何避免。

他从不觉得他的政策不对，没有实行起来，只是民风开化程度不够和推行方式不对，他不会放弃田亩政策的改革。

张奉虽然散了大半家财，但他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这两日他一边反思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一边考虑著怎么让那些贪官把昧著良心贪的钱吐出来，不，不止要吐出来，张奉要榨干他们那群人的血。

张奉面对着墙闭目而坐，脑中迅速地闪过太多的计策和念头。

忽然，他听见齐左跟他说：“公子，郡主来看您了。”

“华容来了？”张奉立刻站起来整理衣襟，眼中的阴郁散去，换上副笑容。

窦华容在皇恩寺听说张奉出了事，特地来看望他：“听说你又受伤了。”

“是我不小心，我下次定然小心。”

窦华容拿着他的手看，好漂亮的一双手，先遭了夹棍落了疤，又让人砍去了小指，窦华容心中惋惜，张奉便任由窦华容看他的手，他恨不得窦华容看看他有多惨，多心疼他一点，多怜惜他一点。

“姐姐心疼我，我便不疼。”张奉眼神窃窃地望着窦华容，随后又淡淡的下去，担心说，“只是，我以后只有九指，还有很难看的疤，希望姐姐以后莫要嫌我丑……”

“怎会。”窦华容确实是心疼他。

“真的不会吗？那以后姐姐，能不能多疼我一点，一点就好，我不贪心，只希望姐姐偶尔能想起我。”张奉恳切的望着窦华容，她心里有沈成济没关系，他可以等她忘记他，她现在还没有爱上他也没关系，他用一生的时间去一点一点占据她的心。

其实窦华容有想过，如果她没遇到沈成济，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张奉，她究竟会不会喜欢张奉，她想了很久，张奉待她很好，能力很强，模样俊秀，是非常杰出的俏儿郎。

但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努力，唯有感情无法勉强。

张奉很好，可她没有悸动的感觉，而她，也不是会因为感动而喜欢一个人的女人。她对沈成济一见钟情的那种心跳和眷恋，从未出现过其他任何一个男子身上。

窦华容动了动唇，话没出口张奉便拦住了她：“姐姐别拒绝我。”

张奉慌张地拉着窦华容的手，转移话题：“不说了，我不说了，我府上新来了一个甜点师傅，桂花糕做得特备好，今年的桂花我特地着人晾好了放在那，想着有机会姐姐来的时候，做给姐姐吃。”

张奉吩咐齐左：“去让那师傅给姐姐做桂花糕。”

齐左应声退下，自从他家公子认识郡主以来，府中就备了各种窦华容喜欢的东西。张奉根本不爱吃甜的，可窦华容喜欢，他便聘请了最好的糕点师傅在府中，桂花、茉莉、香橙，各种能做糕点的东西他都备着，只等著有一天她来了，他能立刻给她做了吃。

东西放坏了一样又一样，窦华容也没来过。今日她终于来了，齐左心里却莫名的发酸，她终于来了啊，他家公子的那份心，总算不会落空了。张奉府里的糕点师傅闲置了一年，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时候，一鼓作气做了七八种点心小吃出来。

张奉跟窦华容坐在前厅聊天，窦华容看着满桌的小点心哭笑不得，可她也不觉得饿，便随便拿了几块尝了尝，味道确实很地道。

窦华容在张奉府上待了一会儿便要走，张奉也不好强行挽留，亲自送窦华容出门去。

张奉是欢喜的，齐左却看起来不高兴，桌上那么多的点心，精致得像是仔细捏出来的，窦华容不过吃了一口桂花糕，吃了一口小酥饼，其他的一动没动。

若是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张奉，而是一个她喜欢的人，或许她会吃许多吧，不会客气的只吃那么一点。

窦华容出了张府，并没着急回皇恩寺，她近日来心情也不太顺畅。

她听说哥哥窦子桓那边的改革进行得不顺利，窦子桓在兵部发了好几次脾气，几次都要推进不下去，有些顽固的痞子兵痞子将很难对付，背后也不知道是谁在给他们撑腰，让他们胆敢如此无视朝廷的军令。

窦子桓那边阻力重重，张奉又让山匪捉去负了伤，窦华容只觉得今年流年不利，日子不太平。

她心情郁闷，外头看见了个更让人郁闷的人——沈成济。

窦华容拧起眉头：“你蹲在这干什么。”

“我听说郡主来探望干弟弟，心里醋得不行，所以一早就蹲在张府门口，想要跟郡主偶遇一下。”沈成济恬不知耻地凑上，挤眉弄眼地跟窦华容身边的小厮说，“郡主我来保护，你们都别跟着。”

窦华容还以为自己忘了，可见了沈成济才想起来，这人金屋藏娇，屋里还藏了个漂亮姑娘，语气莫名其妙的变了：“沈将军怎么还有闲情来张府门口蹲我，是怀里的美娇娘不够漂亮妖娆？出来找我这个半老徐娘。”

沈成济看了看窦华容身边你那帮没眼色的小厮：“还跟着做什么，在这等郡主，我跟郡主有话聊。”

窦华容也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人在远处找地方候着。

沈成济满脸笑意地解释：“华容貌比天仙，怎么会是半老徐娘。华容说我府上藏着美娇娘，可是冤枉我了，我哪敢碰旁的人，那是皇上的柔妃娘娘。”

窦华容睨他一眼：“沈成济，你在这哄我玩。”

“我怎敢，我从来不敢唬你。我跟露依在战场上就认识，她中意你兄，一路追到了京城，”沈成济竖起三根指头，“天地良心，我若说谎话天打雷劈。”

窦华容手动了一下，差点就要去按他的手，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我又没教你赌咒发誓，你起誓干什么。”

沈成济听出窦华容口中责怪的味道，心里可谓说不出的欢喜：“华容可是担忧我？事情过去了这么多日，华容还记得我府上的柔妃娘娘，可是吃醋？”

窦华容哼笑了一声：“我吃你的醋，你好大的脸面。”

沈成济抿著嘴笑，分明就是吃醋，还不承认。

两人并肩走了一路，不知不觉竟共同走到了曾经的沈侯府，曾经的沈侯府现在是个布庄了，沈成济跟窦华容不约而同的看了那布庄一眼。

那块土地上，曾经有两人共同的回忆，是二八年华的窦华容，披着一身红衣欢欢喜喜嫁过去的地方。

窦华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扭头就走。

她以为她忘了，可她看到那个地方，心里还是很痛，她看到眼前的人，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爱。她以为她记得更多的会是沈老夫人的无理取闹，楚真的热度挑拨，是她怀胎七月遭人暗害的，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可不是。她首先想起来的，是沈成济握着她的手说，我想跟你好好的。是他们一起堆雪人，沈成济帮她暖手，他们站在雪人前，安策一手牵着娘亲，一手牵着爹爹，开心地笑。是过年的时候，他们三口人一起在厨房里包饺子。

她为什么没有办法把沈成济彻底地忘掉呢。她已经爱错了一次，不想再爱错第二次。

窦华容步子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这片记忆的深渊，沈成济大步追上去拉住了她，什么都不曾多说，却问她：“跑马吗？”

他不痛快的时候，就喜欢跑马，骑在马上狂奔，听风声从耳边略过，听马蹄的踏地的响声，他的心情会慢慢好起来，跑马很爽快。

窦华容问：“有马？”

“有！最不缺的就是马。”

这地方里沈成济府不远，沈成济牵了两匹血统纯正的好马出来，都是他从边塞带回来的马驹子，从小喂大的。

窦华容许久没骑过马，也技痒得很，索性把沉重的外套脱了，把裙摆一挽，跳上马去，策马便跑。

沈成济追在后面紧跟不舍：“早就听说郡主马术极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窦华容心里不爽，不想理她，用力侧了马，往空旷的郊外跑去，那里道路宽阔平坦，人烟少，适合跑马。

窦华容骑马的样子飒气非常，迎著夕阳而去，拉出长长的影子，更显得身影英飒。沈成济印象里的窦华容从来都是穿戴整齐端庄的主母，主持着家中的大小事务，这般英气的窦华容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今日方才真正明白，为何先帝会可惜她男儿，她若是男儿便是文武全能之人。

是结婚生子耽误了她，也是他耽误了她。

窦华容狂奔了许久，直到夕阳快从西山上沉下去，窦华容才勒了马，眺望着天边渲染了一大片的熔金云霞。

沈成济停在她身边，问她：“好看吗。”

天边的晚霞随晚风卷舒，人看到美的事物，心中会自然地畅快高兴，窦华容一回眸，看向沈成济的时候，竟带上了笑容。

这一眼迷坏了沈成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年少时灵动活泼的窦华容，没有经过情爱的折磨，可以肆意地放声大笑，跑马去看夕阳落日。

沈成济情不自禁：“华容，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