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返航

景炎九年二月，出去了一年七个月的朱庆和李凯的船队终于出现在了广州零丁洋海面。

远洋船队的顺利返航的消息令得广州及海口一片沸腾。

人们争先恐后地围在码头附近，想要看一看船队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奇物。

最先被运下船只的是几十匹从印度次大陆采集到的马瓦里马，这些高达一米五以上的马匹，在被宋军发现之后就引起了高度重视。

朱庆和李凯虽然都是水师，可战马的重要性他们如何不知。这番邦的马显然比滇马和蒙马要高大太多。

于是宋军沿着海岸线向内陆展开了对于马匹的搜寻工作。

可一开始这工作并不顺利，有几个土人势力试图阻挠宋军对于良种马的保护。

于是善良友爱的宋军和土人讲起了道理，讲道理的过程很顺利。如同卡卡提亚一般，通过宋军对于不知名势力的两次‘讲道理’，接下来的所有采集工作都没有再遇到任何阻碍。

宋军的道理很快传遍了次大陆东海岸各处，途经之所再愚昧的土人也都能明白了宋军的道理。于是搜寻工作变得简单了，宋军和土人之间，建立了一种良好的自由贸易合作关系。

在当地的土人首领强烈要求用那些漂亮的马瓦里马来换取珍贵友谊的前提下，朱庆和李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两百多匹马匹，以及许多大宋所没有的牛羊鸡鸭品种，稻米香料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好景不长，水师中没有骑兵编制，所以根本没有人懂得如何照料和饲养马匹。于是船队中平时负责饲养牛羊的水手，兼任了饲养马匹的工作。

可马是一种娇贵的动物，饲养程度远比牛羊要难上许多。于是这两百多匹骏马在漫长的旅途中纷纷死亡，回到广州能还有三十多匹已经算是老天有眼了。

凯旋而归的船队在广州水寨进行了维护和保养工作，琼崖号也被停泊在此处进行一些装置的更换工作。

李凯留下了白沙水寨的船只和士卒，自己跟随着朱庆拉着一部分需要面圣的战利品向临安驶去，而大部分一路收获到的各种牲畜、植物、香料以及一些不算太贵重的东西都被留在了广州。

一应物资由凌震派人入库造册，交由朱庆携带前往临安。

临安，皇城。

赵昰手中拿着李凯献上的巨大钻石，他也吃不准这到底是钻石还是水晶，看着挺不错不过还是要打磨一番才能显得华美。

赵昰放下钻石，望着李凯和朱庆说道：“你们这一次干得不错，带回来的马匹牛羊稻米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把这一路上的事情捡重点和我说一说。”

朱庆叉手应道：“启禀官家，臣先在缅甸海岸边遇见了一小队流落于此的摧锋军，从他们那里得到了陈相的消息。”（注）

“摧锋军？”赵昰心中一惊，“那些摧锋军可带回来了？”

“启禀官家，他们对臣等的话可能不太相信，加之已经在那里和土人杂居，并未随船队返回。”

“那陈宜中呢？”

“说是往爪哇去了，臣率船队在官家指定的海峡口建造了西宋城的水陆营寨之后，因担心寻找陈相费时太久，况且往南并无针路图，故此臣只遣派了两条大战船和几条小战船前去寻访。臣和李凯依旧率部沿海岸向狮子国进发。”

“哦，你这样做很对，事情总要有个主次。”赵昰点点头：“你派去爪哇的人回来怎么说？”

朱庆面色有些难看，朝着赵昰行礼低头，口中说道：“人没回来，约定时间过了大半个月，这人也没回西宋城水寨。眼看归期已至，臣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

“一条船都没回来？”赵昰有些吃惊。

“片板皆无，不知所踪。”

“这去爪哇寻人的差事你让谁去的？”赵昰连忙问道。

“非是臣指派的，是东海水师的水路巡检冉安国执意要去，臣便让他去了。”朱庆低着头继续说道：“这南去爪哇的一路艰险臣都嘱咐过。”

“可是琼崖投军的那个冉安国？”

“正是。”一旁的李凯接话道：“与那阮安国约定的是五个月时间回西宋城，可过了约定的时间又等了他大半个月也未见踪影，万般无法臣等只能先行回归。”

赵昰叹了口气，“唉……他也是忠良之后，但愿是哪里被耽搁了吧。大海茫茫要找人谈何容易，这事也怨不得你们。只是这阮安国及同去的士卒名单你们要呈一份去兵部，切莫遗漏一人之抚恤。”

“臣明白，名单在西宋城已经写就。”

朱庆和李凯见赵昰未曾责怪他们不去寻找陈宜中，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消散。朱庆连忙又呈上了一路画下的地图。

“这西宋城的海峡出去便是天竺海，这海比之他处不同，便是沿岸航行也是风大浪急。琼崖号航行海域还尚可，这小战船及货船甚是颠簸，航路之上未曾遇见外番船队。沿途番邦皆种植稻米，瓜果亦丰产，食物补给并非难事。此番又有了西宋城为据点，下次再去狮子国当便捷许多。”

赵昰看了看朱庆根据自己给的简易地图重新测量制作的地图问道：“这沿途番邦如何？”

“启禀官家，沿途番邦大体都识得王法，有些个不遵教化的，经过臣等一番规劝之后也都尊我大宋为尊了。”李凯神采飞扬地答道：“那卡卡提亚的女王事后亲自来狮子国向我大宋臣服，并献上了三千余斤黄金作为赔偿，以抚慰我军士卒的伤亡。”

“你们去打个土人还伤亡了？”赵昰面色有些不喜，“死伤了多少？”

“皮外伤四个，轻伤一人。”李凯咧嘴一笑，“轻伤的是被土人的标枪所伤，回程之时早已痊愈。”

“呵呵，你倒是把当年用在占婆的那套学以致用了啊！”赵昰笑了起来，“做得不错，对于不遵教化的海外番邦便当如此，要狠狠地打，一次性把他打怕了，这样就免去了许多麻烦。到了哪里都是要杀几只鸡的，不然那些猴子便不识好歹。尔等到了天竺可有蒙鞑的消息？”

“未曾遇见。”朱庆摇了摇头，“占婆带去的向导也与那里语言不通，不过臣给那献出宝石的卡卡女王看了蒙鞑的刀枪和服饰，她说是蒙鞑在天竺北方和一个什么国在交战。”

“另外臣等在狮子国遇见一群大食人，其中有两个曾经来过泉州，会些简单的汉话。据他们所说，大食已经遭遇了蒙鞑屠戮，城邦被毁民不聊生。”

“哦，那些大食人在狮子国站住了脚？”

“大食人乃是丧家之犬，在狮子国苦苦求生罢了。”朱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狮子国目前称王号国者有四五人之众，岛上势力纷争。按官家的意思，我们目前现在东北处占了一处海湾落脚，不过风浪偏大，不是理想之所在。”

“嗯，等下次再去西南面建个城。”赵昰点了点头，他既没有去过斯里兰卡，也不是海员出身，并不了解那里附近的洋流气候。

“这狮子国建立城寨可还顺利？”

“一开始很顺利，占据狮子国北部的黑皮土人和天竺东南海岸的土人是一族的。船队一靠岸，那所谓的土人王就派人送来的瓜果米粮和肉食。”李凯嘴角挂笑：“那蛮夷的酋首害怕我去找他讲道理，自然是恭敬异常。”

赵昰也被李凯逗笑了，“呵呵，这多好。”

朱庆在旁一片陪着微笑，一边说道：“那狮子国北部称王的换做泰米尔人，他们以为臣等如同前番一般，登陆取些物资就走，自然是客气得很。可等他们发现臣等要在此筑城，这态度就变得不好了起来，竟然派使者前来驱赶。这等无视天朝威严之事，臣等自然是不能忍的。”

赵昰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朱庆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和李凯率领五千士卒携带子母炮虎蹲炮，由大食人领路前往贾夫纳声讨。可这泰米尔人的王不知道得了甚的失心疯，竟然率部前来与我军对阵，被我军斩杀六千余，捕俘七千，阵前捉拿土王于马下。”

李凯接过朱庆的话头继续说道：“如此这般，这些泰米尔人便又变得恭敬谦让了。除了动员了近万人帮助筑城修坝，建造水陆营寨，还愿向我大宋称臣纳贡，这次回朝便有六七个藩国派遣使者前来一睹天朝威仪。”

“你们把那些蛮夷弄来临安了？”赵昰望着李凯。

“目前都放在了广州，还需等官家旨意再议。”朱庆连忙回道：“臣二人想让那些蛮夷看一看我大国威严，绝了他们的痴心妄想，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赵昰对于接见这些蛮夷没有任何兴趣，随口说道:“就让他们在广州学习下语言，见不见的再说了。”

“你们二人此次立了大功，远赴狮子国扬我大宋天威，这非常好。更重要的是带回了各种牛马家畜和稻米水果的种子，那甜美的寒瓜便是好物。金银财货也颇为不少，这次远航也算收获颇丰。海上艰难，你们辛苦了。”

李凯闻声立刻叉手应道：“都是官家教导有方、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况且臣等不过是坐船游玩一番，当不得辛苦二字。”

“噢。你既然无功劳又无苦劳，那就退下吧。早些回你的白沙水寨去吧。”赵昰面无表情，挥了挥手示意李凯退下。

李凯一下傻眼了，看看朱庆又看看赵昰，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己不过是随着皇帝的话恭谦几句，怎么就变得寸功皆无了？

有心想再和赵昰说上两句，却见小皇帝已经低头看起了他们呈上的物资单子，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令得李凯根本不敢开口。

他侧过头朝着朱庆挤眉弄眼了一番，可朱庆也当是看不见，只是双眼看着自己的足尖。

慌了，这下李凯心里是真慌了。

这前前后后差不多两年就白忙了？唉，这张臭嘴，不说话难道会死么？

李凯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一旁的姜达，可姜达满面的揶揄之色，一副存心看笑话的样子。

李凯咬了咬牙，朝着赵昰作揖行礼，“臣告退。”

说完便倒退着向门外走去。

这时赵昰突然抬起了头，望着已经退到门口却又不舍得走的李凯，“有无功劳朝廷自会决断。你在临安住两天，想一想，还有甚的事情没有和朝廷禀报的。去吧。”

“喏。”李凯心中惊惧不已，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只得先退出皇宫，等朱庆出来了好好问一问。

等得李凯走了，赵昰放下了手中的货单开口问道：“你把地图给冉安国了？”

“臣只是把爪哇、暹罗、以及南面那些岛屿画给了他，地图臣一直贴身保管未曾示人。”朱庆连忙伸手想从甲胄中掏出牛皮小包，奈何今天面圣不仅穿了文山甲，还在外面罩了绣衫，一时间靠自己也解不开。

“我没有责罚的意思，既然让冉安国前去，这地图总是要给的。”赵昰面色平静，“我且问你，在此远航，你拿了多少好处？”

朱庆心知要坏，李凯刚才被赵昰莫名其妙地赶走之时，他就觉得哪里出了纰漏，只是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如今赵昰挑明了一问，他立刻恍然大悟。

刹那之间朱庆脑中转过了许多念头，朝着赵昰叉手说道：“臣有罪，臣得了黄金八斤七两，另有香料象牙两百余斤，都在船上未曾动过一分一毫。”

“嗯，还算老实。”赵昰点了点头，“这远征万里给自己弄点好处也无可厚非，士卒们偷摸着藏一点便算了。可朝廷给了你官阶俸禄，这一路上也未曾用你一枚铜板。你们两人这样怕是不妥当吧？”

朱庆心中暗道要完，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单膝跪地：“臣有罪，臣一时贪念酿成此祸，臣甘受其责。”

朱庆心中那个后悔啊，他原以为这藏下的黄金无人知晓。这事情按道理除了他和李凯两人，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怎料到已经有人禀报给了赵昰，完了这内殿值西营是防不胜防啊！

“这军中法度你也知晓，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你和李凯也算识趣，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个要贪墨去了一半，结果也就弄了这些。李凯那个愣头青不知道，你挂在西营下面，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是臣被财帛迷住了眼睛，想着未必就走漏了风声。”

“起来吧，你也算不错，没把事情都推到李凯头上。”赵昰抬了抬手，“这等事情我也知道无可避免，这远洋出海要是不为自己和家人弄一点总是说不过去的。不过属于朝廷的东西不可染指。”

“这东西是那……”朱庆想要解释，却被赵昰挥手打断了。

“我自然知道是狮子国南面来的人专门孝敬你俩的。我现在不与你纠结此事，我会立刻下一道旨意，将来再次出海，所有随行之人按品阶可以携带若干货物，以后拿着自己带的货物去换钱。捞好处适可而止，毕竟这战船、这枪炮都是朝廷的，你说是不是？”

“臣知罪，臣这就回船上把东西都搬来临安。”

“我不缺你那一点，算是我赏你了，回去也提点一下那个愣头青。就这样的脑子除了白沙水寨他能去哪里？”赵昰手一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