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疯了，疯子

玉夭离开，留下了两张‘显王’的通缉画像，傅挺看过去，那上头的人像越看越难受，越看，他的脸越疼。

他不会一直在水上的，陆地上才是他要拿下的地方，这张脸绝不是他的禁锢。

“老鬼，还有多少雪颜霜？”

老鬼摸了摸衣兜，“还有两盒。”

“够用了。”

老鬼不解，“怎么了？”

傅挺未语，靠在床头闭目之下，脸上有些颤抖，节骨分明的手也狠狠抓了床上的被褥，做了某个决定。

“你帮我去打盆温水来吧。”

老鬼不问多的，应下就出去了。

屋中恰有一方铜镜，傅挺斜去眼眸，看了里头扭曲的人，和画像上一样，十分难看，且十分狰狞。

这张脸，他不知为何，竟然能让他忍下十年。

傅挺抬手，从眉头抚摸下来，摸到眼睛，摸到鼻子，一直摸向下颚处那点时常暴露出来、又极为隐秘的皮层，寻到那层缝隙后，一点一点将它撕开。

噬心的疼痛瞬间痛上头骨，盖过了原本细微的刺痛，全身因此冒了汗，鲜血也开始顺着被撕开的皮肉，一点点滴落下来。

他始终死死咬着牙，边撕边忍着因曾经自己的残忍带来的后果，可也不是他的残忍。

十年前，这张脸皮是李绅逼他取下的，为了让这个这人皮彻底的成为他的，李绅割烂了他的脸，以他的人血养这张人皮，他很听话，非常听话。

这十年来，这张人皮在他脸上越养越好，他都忘了自己多大了，但这张脸看起来，还如十七八岁一样。

傅挺可笑着，笑得森森，在撕下最后一点的时候，到底忍不下了，大叫出声，是一种怨气，被狠狠吐了出来。

老鬼打来水，听着傅挺叫出的那一声，迅速冲了进来，只见屋中的景象，老鬼头一回吓到心脏跳到嗓子眼，步子也戛然而止了。

“主，主子你，你……”

傅挺眼中布满鲜血，整张脸一片血肉模糊，“把水……端来……”他声音带着撕哑。

老鬼怔到往后退了一步，及时反应过来，“不行，不能用水，我去找玉夭拿药……”说着，放下水盆后，转身出去找了玉夭。

甲板上，玉夭正打磨着猎鱼爪，听闻消息，瞬间停下动作双眼登时瞪出震惊。

“你说什么？傅挺他，他这是疯了吗？这与生剥人皮有何区别？不疼死，也得疼走半条命！”玉夭嘴里骂着话，也是立马去找了药看了他。

船舱里，弥漫着血腥之气，玉夭带着药推门而入，在实实在在看到傅挺此刻的样子后，赫然的被吓呆，可怖二字跳在心口。

她这些年行在水路上，血肉模糊的场面也见过不少，还有那些被食人鱼啃食到七零八落的尸体，都没有这般让她觉得可怖，这个人当真疯了。

“疯子，你真的是疯子，你想扮鬼吓人，大可不必在我的船上。”玉夭进来，眼睛被吓住，不敢多看。

傅挺扶着块透支的身子，想要扯出一丝笑容，然而脸上的那些疼痛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来的疼。

“我这不是怕……玉夭族长看上了那张人皮的美貌嘛！”

“行了，别打趣了。疯子！”玉夭想要去帮他处理，然而手伸过去后，忽然不敢下手了。

老鬼虽然也吓到了，但他跟着傅挺这么久，早早的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撕下这张人皮也是迟早的事，震惊之后，只能是极力帮忙他恢复。

“给我吧，我来就行了，玉夭族长先出去吧。”

玉夭怔怔地将手里上药的工具给了老鬼，忍着可怕，退了出去……

近一个时辰，傅挺的伤方才处理好，随后玉夭才让人进来，清理了里边带血的东西。

傅挺包裹了整张脸，此刻躺在干净的床上，有着从未有过的一种轻松与平静。

玉夭看了许久，莫名的有点气，也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已经飞鸽传书回梁溪山了，到时候让我们山里的神医好好给你看看，看你这张脸还能不能救。”想想刚刚血淋淋的场面，她现在一闭上眼都还能浮现。

“怎么？玉夭族长怎么这么在意我这张脸。”傅挺玩笑道。

玉夭鄙夷，“对啊！我就是一个看脸的，你看看我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

闻话，傅挺笑了，“原来玉夭族长关心人的方式是这样的。”

玉夭无语，给了两个白眼。

她不知傅挺内心如何做想，只觉得他是真的疯了，想要避开官府的通缉，没必要伤害自己，戴面具伪装，易容伪装，各种办法都可以。

十年了，一张以血养活的人皮面具，再撕下来，那撕的可是自己的肉，而且想恢复如初，是绝对的不可能了。

话说天底下谁敢剥下自己的皮啊！除了这个在死侍里待过、在角逗笼中练过的的人！

傅挺心里笑着，不管如何，他现在就是轻松了，整个身体都无比的轻松畅爽，但也只在一瞬，默然沉了下来。

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是一身鲜艳喜服映衬下出夺目的脸，是在桃花林里串出来嫩粉凝脂的脸，也是阳光下金灿灿的被定格的脸。

傅挺记不得的有多少次被那李纨紫那美不自知的样子所吸引，以前不敢承认，可现在想来，每一次看见她，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赏心悦目，一种说不上来的舒心。

他记得那女人凑在他面前细看他的模样，一呼一吸香软绵绵；他还记得那女人说他的皮肤好，怎么可以比女人还好。

然而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心虚。

傅挺也怕自己的假面会被她揭穿，可又想揭穿，他冒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想认真相待的人，是不是就该坦诚？

如今他没了那张脸，若是再见到的她话……傅挺的想法到此而止，他现在这样，有什么资格去与她面对面？

不会见到她了，从撕下这张人皮起，他就已经断了这条路。

傅挺也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此次爆发之后，一切其实都已经结束了，她可以过她的，他继续做他要做的事，也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江船幽幽，在青山碧影之下划起一道一道波浪，傅挺起身打开窗户，看向窗外的江面上被激起，又散开的归于平静波浪，以及那青山远去之景，仿佛将一切都吞没在这一片山水里。

十年了，他要将这十年，以及那个只如过客般的人，终止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