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暄

白日里的丞相府就不吵闹，一到晚上就更安静了。夜色将至，长廊和大门都挂了灯笼，笼内的烛火跳动着，昏黄的光笼罩着整个府邸。

厚厚的一层雪还未消散，从外头匆匆赶来的二人直奔时妤住处。

萧子氿朝屋内的人扫视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嘴角浮着笑。他道：“我猜着你们就在这儿。”

眼看几人要往外走，他忙拦住：“诶！你们干嘛去！我俩刚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跑，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些。好歹与我寒暄两句。”

“没功夫与你寒暄。”顾云川冷冷丢下一句，推开人想要走时，听到侧身倚在门框的男子慢悠悠的道了声：“你们这般着急，是不是要去寻人？”

二人一愣。

时妤问：“仙君，您怎知晓？”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子氿出去时，碰到了方二公子，他跟一位姑娘在一起，言行举止都怪怪的，似中了邪、被人操控一般。”苏沐懒得兜圈子，索性直说了。

她继续道：“子氿朝二公子问好，询问他为何大晚上的不好好的在府中待着、跑外面作甚，那位二公子呆滞笑笑，半晌没说出个准确缘由。”

“你同我们说过，今晚二公子和一人要一起剖心头血救人，要紧得很，耽误不得。方公子自是不会大晚上的、跟另一位姑娘到外面闲逛。”

“左右琢磨着不对劲，子氿就把人给扣下了。”苏沐心不在焉的说着，她垂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萧子氿立马接过话茬：“不止方二公子，连同那位姑娘，我都扣下了。”

他袖子一甩，厢房大门紧闭，房内出现两人、还有一具尸体。

见此，悬在时妤心头的重石才落地。

说来也巧。

她跟仙尊正要去寻的，误打误撞的被萧子氿和苏沐瞧见，给带了回来。

地上的二人是卿芝芝和方槐序，他们双眼紧闭，一副昏睡的模样。

时妤垂眸细细打量一番，末了，道谢：“多谢仙君和苏姑娘。”

“你怎的跟我这般客气？顺手之劳罢了。”萧子氿笑着走到桌边，视线扫了一眼，随后拿起桌面碟子里的果脯嚼着。

他道：“我本没打算把那姑娘带回来，谁料那姑娘要与我动手，凶得很，我索性将她也带来，还有她藏匿车厢的一具尸体。”

时妤笑笑：“仙君此番帮了大忙，我自是要谢的。”

顾云川神情一滞。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换做往日，小麻雀定是笑嘻嘻的凑到萧子氿跟前，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绕着萧子氿夸一番——毕竟，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小麻雀都能把萧子氿夸上天，更何况是这种关乎婆娑叶任务的大事。

怎么反倒……

是这般冷淡。

顾云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环胸倚着墙面，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时妤。

一旁的苏沐觉察到顾云川黏在时妤身上、挪也挪不开的视线，一时有些失落，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顾云川对她说过的话。

时妤提着桌面的茶壶，手背贴在上头试了试温度，随后掀开壶盖，将里头的茶水全数倒在方槐序脸上。

方槐序一惊，惊魂未定的睁眼：“发生何事了……”他喃喃一句，双眼茫然的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他才后怕的松了口气。

“二公子，您怎的会跟卿姑娘待在一起？”时妤把茶壶放回桌面，缓缓走到方槐序身侧，垂首轻笑，眸底泛着几分疏离、清冷的笑。

“我……”

方槐序抬眼朝屋内的几位仙者扫去一眼，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听信了卿芝芝的话，觉得仙者们所谓的“取血救人”，是一场盛大的骗局吧？

他抿抿唇，涌到嘴边的一字一句全被他咽回。

这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

“我也不清楚。”他眉头微蹙，做出一副浑然不知的神情，含糊不清的吐出这么一句。

他怎么离开丞相府、又怎么回到丞相府，他确实不清楚。

萧子氿道：“估计是那姑娘对他使了什么术法，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跟个傀儡似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木讷呆滞得很。”

时妤：“眼下还是快些完成任务得好。”

她蹲到方槐序身边，手腕一转，手心里出现一片翠绿的叶子。她笑着道：“方二公子，这枚婆娑叶由您的心念所化。不论您是想让阿瑶姑娘复活，还是另换了别的心愿，都无所谓。因为我的任务，是完成你的心愿。”

至于心愿是什么。

还全看方槐序如何想。

哪怕跟前的仙者说得隐晦，方槐序亦读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他惊恐的瞪大双眼，双唇颤了颤：“您、您这话是何意……我当然是想让阿瑶复活，莫说是剖心头血，哪怕是要我的头颅、要我的命，我都是愿意的。”

时妤面上的笑不增不减：“二公子别急，我只是想同您说清楚罢了。我下凡，目的仅仅是完成您的心愿，从而换取功德。这事儿哪怕我不挑明，您心里多半也知晓。毕竟拿着婆娑叶来下凡的，不止我一个小仙。”

“你与我，各取所需。”

“您要是想换心愿，随时可以换，无需顾忌什么。”时妤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哪怕婆娑叶依旧翠绿，但她能够感觉到上头的祝祷在慢慢消散——从方槐序得知要剖心头血的时候，由他念想凝聚的叶子，发生了变化。

她理解。

这位方二公子八成以为，仙者下凡，救活阿瑶，是轻而易举、手指一动的小事，压根不需要他付出什么。

因为不需要他付出。

他才会格外虔诚的祈祷。

他放不下与阿瑶姑娘的情缘，他怀念记忆里与他两情相悦的姑娘。

若是没有卿芝芝，复活卿瑶确实不是难事。

到地府搜寻到阿瑶的魂魄，然后找到魂魄，令魂魄归位即可。

偏生卿瑶的魂。

被卿芝芝用诡异的术法拘困体内。

没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