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屈服

因为你更弱小。

相比鹿、麒麟、白虎，修为和灵力都低阶的麻雀，更容易被操控，也更容易因蛊毒而屈服。

时妤无声笑笑，她躺在森森白骨堆砌成的地面，抬眸看着被吊起的、开膛破肚的牲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我身边熟知翡翠盏的，是哪一位？”

陆清染摩挲着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淡淡道了声“不知”。

时妤轻飘飘的、朝立在身侧的人睨去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重新盯着那个牲口。

“若是连熟知的人是谁都不知晓，恐怕你交代的这个任务，我没法很快完成。”言外之意，便是想多讨要些时间。

铁栏外一片漆黑的地方仍时不时的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愈来愈近，外头瞧不清模样的东西用爪子拍了拍铁栏。

倚着铁栏的陆清染垂眸朝外瞧了瞧，应了句：“我知晓了，让他们去祭祀台等着。”

得到回答，外头幽幽响起一阵：“是。”

随后脚步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一个月。”

陆清染说。

“一个月是最大时限，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没有把翡翠盏拿到——”他拖着长音，视线朝嵌入墙面的头颅扫了扫，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轻声说着，眉眼间和语气里都没有一丝狠厉，偏生让听到得人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恐惧。

时妤扶着白骨，强撑着站起：“翡翠盏长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点？”

陆清染不语。

时妤：“我知晓翡翠盏是个怎样的物件，才能更快找到。你总不希望我跟没头苍蝇似的，一头扎进雾里吧？”

“这是你的事。我只负责交代任务，如何找、能不能找到，是你的事。”陆清染说，转念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这几日我们估计还要见面。你最好做个聪明的人，陪我好好的在你朋友跟前演完这出有意思的戏。”

时妤反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清染脖颈的一圈疤痕忽的长出些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他僵硬的扭动着脑袋，眼睫染上一层冷霜，他打开铁栏，离开前冷冷丢下一句：“不必好奇我的身份，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铁栏被“哐当”关紧的一瞬，周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嵌进墙面的头颅不停旋转，开膛破肚的牲口、肚皮一点一点的合上，脚下踩着的森森白骨变成平整的棕色木板，代替血腥气涌入鼻腔的是熟悉的檀木香气。

她回到了丞相府的厢房。

阳光透过窗纸斜斜洒进屋内，照在她的身上。

她却感受不到暖意。

只觉得冷。

时妤站在原地缓了缓，似被冻僵的身躯慢慢恢复了温度。她走到桌边，提起茶壶想倒杯茶水压压心头涌现的各种情绪。茶水顺着壶嘴往茶杯滴入些，被她匆匆止住，她提起壶，仰头直接倒进嘴中，大口大口的喝着。

末了，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冷汗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她顾不上擦，瑟瑟发抖的缩在被窝里。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刻进她的脑海。

蛊毒发作的疼痛、阴暗诡诞的地牢，连同陆清染说的一字一句，都似利刃般，一片一片的剜着她的肉、一下一下的剔着她的骨。

——“因为你容易操控。”

她不断的回味、咀嚼着这句话。

往前追溯上万年，也没有过麻雀成神的先例。大家每每提起，也会用麻雀来比喻低微、不起眼不够好，好比常说的那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她即便飞上枝头，亦仅仅是只小麻雀。

麻雀一族，修炼得最厉害的，莫说到天界谋求个仙尊、仙君的职位，即便是给那些微分尊贵的仙者当坐骑，都不够格。即便是要养，仙者们也会养金丝雀；若是不养，要收为兽宠，要么选最厉害的，要么选最好看的。

麻雀哪个都不占。

天界的那些东西，或是上古神兽，或是象征祥瑞的吉兽。从龙蛇虎凤，到麒麟貔貅，再到位列十二仙班的子鼠丑牛，哪个都轮不到麻雀。

妖族魔族一类更轮不到她了，她模样不够凶悍，修为灵力不够厉害，去那儿只有被吃掉的份儿。

“翡翠盏……”

缩在被窝里的时妤轻声喃喃着这三个字。

不论陆清染骗没骗子氿仙君，他都是个厉害角色——

若没骗，真从怪物爪下死里逃生，说明他修为在子氿仙君之上；若骗了，却能清楚描绘怪物留下的伤痕，要么他见过，要么……

他就是那个怪物。

时妤更倾向于后者。

*

午休过后，时妤一身汗腥，她洗沐、换了身衣裳，随后离开厢房。

一行人围聚在堂屋，热闹极了。

她走去的时候，方槐序正跪在地上哭着，嘴里不知嚷嚷着什么，他哭得厉害，说的话含糊不清，听不清楚。

瞧见她，顾云川起身走来，眉头蹙着：“怎么脸色这么差？”

时妤扯出笑：“刚刚做了个噩梦。”

顾云川神情一滞：“你……梦见什么了？”莫不是同他和苏沐一样，梦到前世了吧？

“记不大清了。就记得梦里很害怕，一直在跑，宛若有人追杀我似的。”时妤随便编了个借口，末了，引开话题，边朝屋内扫视一眼，边问：“仙尊，你们方才聊了什么？方二公子怎么还跪到地上，哭起来了？”

顾云川道：“这位二公子一个一个的把我们叫醒，他本去叫你，被我拦下，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便没让他叨扰。”

“他哭了半天，到最后是为的他哥哥的事儿。他上头还有个哥哥，叫方景惟，具体发生了何事，他嘟嘟囔囔的，我也没听清楚。他一到堂屋，就扑通跪地，没说几句，自个儿就嗷嗷哭着。”顾云川想想就觉头大。

他揉揉发痛的眉心，拉着时妤寻了空位挨着坐下。

时妤道了声“原是如此”，随后垂眼，打量着跪地哭得眼睛红肿、泪流不止的方二公子。

也不知大公子出了何事。

竟令他哭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