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夙愿，怨念

帕提斯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是，他却头一次听到有人直接称呼他为死人。

于是帕提斯笑了笑，说道：“是啊，我现在的状态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你没有必要用这种修辞的手法。”

太白金星很严肃地说：“这不是修辞，这是事实。”

“可我现在还能够思考，还能够活动。难道我只是一具会思考的行尸走肉？”

“思考和活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思考是灵魂存在的基础，活动是肉体机能的表现。只有两者同时存在，才能说明人依然活着。但是——”

太白金星用了一个重重的转折词：“你不一样。你的肉体已经死了，你的灵魂是强行驻留在这具废弃的肉体上。想想看，你有多久没有正常的饮食了？”

帕提斯想了想，确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饥饿的感觉了。每次吃饭，他都是强逼着自己咀嚼和吞咽，并且他的排泄物基本上没有消化的痕迹。

他愣了很久，茫然无措地说：“好像真是这样，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夙愿，因为不甘。你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个念头强行否认了你躯体的死亡，并把你的灵魂束缚在了躯体上。”

“是啊，我有一个持续了五十多年的愿望。我一直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再次见到我的妻子。所以，我不甘心就这么默默的死去……”

帕提斯顿了顿，又说道：“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谭女士的邀请，就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希望。要不然，我也不会拖着这副将死的身躯万里迢迢来到中国。”

太白金星微微摇了摇头：“我认为，会长给了你一个善意的谎言。”

帕提斯浑身一颤：“谭女士骗了我？”

太白金星一声悠然长叹：“你妻子的状况和我们那位朋友不一样。我们那位朋友很特殊，他有绝对的把握避免灵魂消散，而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不敢保证她的灵魂遭遇了什么，更不敢保证你们能再次相见。”

帕提斯腾地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骗我？给将死之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这难道不残忍吗？”

太白金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帕提斯不停地咒骂着、咆哮着，他的愤怒举动甚至惊动了旅馆里的其他人。

林凰、冯莉莉、谭璐哲、杜飞、艾蒙拉，以及帕提斯的孙女艾玛全都跑到了门口。艾玛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祖父身边，却被谭璐哲拉回了旅馆。太白金星很淡定地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长时间的宣泄之后，帕提斯终于累了，歪在轮椅里费力地喘着粗气。太白金星这才说道：“冷静了吗？如果还没冷静，那就请继续。”

帕提斯艰难地抬起头，吃力地说：“怎么？难道你们中国人对死者没有任何尊重吗？”

太白金星笑了笑，说道：“你还没真正看清楚自己的问题。你的意识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让你忘了自己的死亡。这股力量，正面意义的名字是夙愿，负面意义的名字是怨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夙愿基本不可能实现，也就是说，这股怨气很有可能永远不能平息，你的灵魂将继续驻留在这具已死的躯体内。但是，你的躯体会腐朽，会损坏，停留在其中的灵魂也会被一点点消磨掉，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夙愿，一股极其强烈的怨念。”

帕提斯呆住了：“我会变成……幽灵？”

太白金星摇了摇头：“不，比幽灵还要可怕，你将成为一只怨灵。因为你的夙愿和家庭有关，所以，这只怨灵自始至终都会停留在安东尼奥家族当中，侵蚀家族成员的思维，破坏他们的灵魂。而且，这种侵蚀永远不会停止，它会持续到安东尼奥家族的血脉断绝、后裔死绝为止。”

帕提斯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费力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深爱我的妻子、盼望能再次和她相会而已，这有错吗？”

“你当然没有错，只是……怎么说呢……命运无常而已。”

“那为什么要请我来中国？在这里我就不会变成怨灵吗？”

太白金星慢慢说道：“谭璐哲女士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那就是绝对精确的计算。她计算出你有可能成为怨灵，所以才请你来中国。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实现夙愿。即便实现不了……我们当中也有强大的驱魔大师。”

帕提斯茫然地愣了许久，然后苦笑道：“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

“你能够接受吗？”

“不接受又能怎样？但愿我这把老骨头不会给艾玛留下心理阴影。”

“那么……让我告诉你另一个事实，”太白金星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有多久没有站起来过了？”

帕提斯一愣：“站起来？我已经在轮椅里呆了十几年，已经记不得上次站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太白金星摸了摸他瘦弱的双腿，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试一试？现在？可我……”

“你已经死了，所以，你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件工具而已。不必在乎这件工具是否还完好，你只需要相信它足以支撑你的灵魂。站起来试一试！”

在太白金星反复的鼓励下，八十八岁的帕提斯·安东尼奥终于鼓足了勇气，握着轮椅的扶手，尝试着站立。他的关节在咯咯作响，他的肌肉在微微颤抖。终于，在十几次失败之后，帕提斯艰难地站了起来，并且双手离开了轮椅。虽然他的身体仍然在颤抖，但这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了！

远处的艾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年迈的祖父，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瘫痪多年的祖父居然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而太白金星并没有停止鼓励帕提斯。他继续说道：“既然站起来了，为什么不走两步？”

帕提斯有些茫然地问道：“我……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迈开双腿，让你蜷缩在轮椅里的是你的灵魂。”

于是帕提斯咬紧牙关，重心微偏，颤抖着迈出了小小的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他走得越来越稳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