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黎明之前

……

月光依旧，寂寥再次涌入这片残垣断壁之间。布里斯与陈海之间的战斗方才摧毁了这一切。

“……正在回收当中，boss。已经注射了……生命体征较为虚弱，但伤势从战斗中恢复得差不多了，并无急救需要。”

少女的左眼缠着绑带，容貌与倒在她面前的陈海有几分神似。她一面朝着对讲机回答着，一边将手中的注射器装了回去。她似乎刚刚为陈海注射了什么。

“……是。”

说完，少女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对讲机，神情也一下轻松了许多，又把视线重新投向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海。

“我知道你醒了，老哥，不要把人当傻子……”责骂中夹着嗔怪，她眉头微蹙，“你知道，这玩意儿很贵。”

“……咳咳……你就非得、咳咳、揭穿么……”陈海的身子动了一下，他随即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咳嗽着吐掉嘴里的灰土和血水，“……不过还好你没对我开枪……陈雨。”

“你觉得上面会允许么……虽然我确实很想这么做。当年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被称作陈雨的少女脸上阴晴不定。

“……给我吧。”陈海慢慢朝着陈雨伸出了手。刚才那一针让他的身体稳定了些，现在至少能使得上点力了。

“接着。你晓得怎么戴。”陈雨随手把一圈黑得瘆人的项圈丢给了陈海，“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规范忘了……彼岸花的事怎么样？上面很重视。”

陈海只是先迅速地戴上了项圈。

当环扣连接起来的那一刻，陈海身上那股非人的气息迅速消退，他自身似乎也稍微安心了些，这才开口回答：“……调查，还行。他们的研究，和我们背道而驰。当年偷了半成品技术，居然歪打正着地走出另外一条路，的确出乎意料。剩下的回去再细说吧。搭把手。”

陈雨微微皱着眉头把陈海拉了起来。

“呼……咳咳、你什么时候被唤醒的？”尽管有些虚弱，陈海还是站定了身子，问道。

“两天前，什么狗屁后遗症全好了。”陈雨一脸无所谓，可下一秒又立刻板起脸来，“……本来想放松一下，结果为了你这点破事连泡面都没吃完——你说怎么办吧。”

“呃……对不起？”

“要是这句话有用，当年的事不会就这样收尾……走吧。”陈雨阴沉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陈海，走向这片废弃之外。

那里，朝阳就快要升起。

……

“哈哈，这一仗打得漂亮！全程碾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爽！”欧若拉兴高采烈地把大刀往地里一插。

稍有波折，Egoist团的主力部队完成了对来袭扭曲骑士的清剿。当时，扭曲骑士们在被反埋伏了一手后，尝试舍命相搏，力图尽量造成Egoist团的伤亡。

好在Geburah在场，莎娜帮忙，加上理查德，三人协力将他们这股气焰硬生生压了下去，为后方支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最后又是欧若拉及时赶了回来支援，艾什莉提供治疗，让Egoist团愣是没产生几个伤员，就彻底消灭了足足8名扭曲骑士。

这场战斗里，Geburah可谓是杀疯了。光是她一个人就砍了一半，还重创了一名企图自杀式袭击的扭曲骑士，宝贵的压制力主要由她提供。如果不是Geburah在场，好说歹说Egoist团都得有小两位数的伤亡。

而现在，大胜归来的Egoist团也终于回到了控制区中。

“哎呀，还是得感谢艾什莉小妹啊——欸，大家，别看小妹外表软软的，当时在设施里，碰到那个扭曲时，只看得‘哗’的一道激光，‘轰’地一下就把那怪物给打了个洞！”欧若拉绘声绘色地向大家伙讲着。

“这么厉害？”“哇塞，想不到啊……”“好、好强！”

被一顿乱夸，艾什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顾得嘿嘿笑着。

理查德因其巧妙的陷阱与预判，被团员们赞为极其优秀的执棋者，而Geburah自然是被奉为带来胜利的第一战神来膜拜。不过Geburah本人似乎很讨厌这种感觉，厉声呵斥了几句，原本起哄的大伙儿也就姗姗地离开了，只剩寥寥几个团员向她请教战斗技巧。

安保部长——李先生，似乎也在其列。

“嗯？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安保部那个管事儿的？”Geburah看了李一眼。

“正是在下。给布拉女士真是名副其实的骁勇善战……”

Geburah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要是你也是来奉承我的，就赶紧走吧。我没兴趣应付你。”

“……您的名字，让我记起来之前乔伊团长跟我讲的故事。”

“有屁快放。”

李似乎并不着急，他老成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乔伊曾跟我讲过，曾经的殷红迷雾，死后似乎化身为机器在旧L公司——脑叶公司内工作，他还有幸见到过那位战斗的身姿——而她那时的名字，叫做‘Geburah’。这倒是，怎么说，和您的名字，有几分神似？”

李微微眯着眼，看着Geburah。

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蔓延了开来。两人的目光彼此碰撞。

“……什么牛马？做成机器？你是在侮辱我的老师么？”Geburah最终还是做出了合理的反应。

“不，没有这个意思，我为我的冒犯道歉。只是一个故事，您不必挂在心上，乔伊团长也许也会吹牛，或者我记错了吧。惹您不快，非常不好意思。”

说完，李拄着DaCapo缓缓离开了Geburah身边。

Geburah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背影。

嗯……自己的身份，似乎有点要装不下去的苗头啊。

莎娜和理查德并肩坐在远处。两人身上都在战斗中落了不少尘土和小伤，莎娜身上的伤稍微多些，但并不碍事。

“……咱，打了个漂亮仗啊。”莎娜微笑着点了点头，两眼看向理查德的脸。

“……嗯。”理查德没敢和莎娜对视，就抬起头望向夜空。星光不甚明朗，远处的天际线微微泛红。清道夫潮褪去，露出清冷的街道等待着朝阳的温暖。

莎娜还是盯着理查德的脸，搞得理查德有点轻微的无所适从。

“终于搞完了，接下来……”莎娜开了口。

“对，可以找彼岸花谈判了，我一定从他们那里挖一大笔。这件事情也终于告一段落，我们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次废弃区探索，或者再设立一个分部……”

“不，我是问，接下来咱俩什么时候结婚。”

理查德心中一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上一红：“不是……我、我们还没交往几天吧，这是不是有点太快……”

“有什么不可以的，都认知这么久了。”

“可是……”理查德大窘，手足无措之下突然看到莎娜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幡然醒悟：合着这家伙是在逗我呢！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哈哈哈哈，你看你，这么较真……哈哈哈……”

“啧，走了，我要给团员们做战后演讲去了。”理查德皱着眉头，扁了扁嘴，摇着头走开了。

“欸？别走啊？我还要跟你多呆一会儿呢……”莎娜一见理查德真的要走，着急忙慌地起身小跑了过去。

理查德却没停下脚步——他是真要给大伙儿做个总结演讲，鼓舞一下大家，然后让大家重新投入正常生活。

几分钟后，一个简易的演讲台已经布置完毕，台下人头攒动。理查德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中朗声开口：

“我是理查德。”

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场战斗Egoist团能如此大获全胜，理查德功不可没。倘若没有能把扭曲骑士们引入实现布置好的窄巷当中，并用远程武器轰炸两轮，这8名扭曲骑士拼起命来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亡。

理查德朝着台下压了压手，欢呼声渐落。

“各位团员们、所有参与这场光荣战斗的人们、所有被这场战斗波及的人们、以及——所有为此受伤而昏迷不醒的人们，我首先，代表Egoist团，向各位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说着，理查德居然先鞠了一躬。

台下一片寂然。所有人都被胜利后反而出来道歉这个举措给搞懵了，包括一旁的莎娜。

“在这场战斗中，虽然没有出现阵亡的团员，但在伤员名单中，有4名团员重伤，38名轻伤，8件E.G.O武器损坏，11件E.G.O护甲破损，总经济损失预估达到2200万眼。”

理查德严肃地环视了一圈。

“诸位，尽管我们取得了胜利，我们仍然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

“正如，狼队，不会再睁开眼睛。”

一股哀伤的氛围似乎再度淡淡地晕开。

“我们尚未从扭曲骑士的通讯装置中联系上彼岸花公司，最坏的情况，对方已经远走高飞，而我们将无法拿到赔款与其他赔偿，这意味着——战斗对我们而言徒有损失。”

团员们冷静下来一想，似乎这么说不无道理——没有结果的战斗，的确徒有损失罢了。

“因此战斗的胜利，并没有如此值得庆祝。”

“但是。”

突然，理查德话锋一转——经典的欲扬先抑——他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

“但我们，依旧要战斗。这场战斗，依旧充满意义。”

“因为，自从我们敬爱的狼队阵亡以来，我们无时无刻不想着为他复仇；因为Egoist团并非盈利组织，而是互助组织；因为，它早已经成为一场战争！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争！”

人群中升起一阵骚动，团员们议论纷纷。理查德又一压手，稍稍酝酿了一下，再度开口。

“……我们的同伴，为了保护我们而牺牲。他们毅然决然，他们毫不动摇，面对强大的暴戾，他们选择勇敢地面对，用身体挡住袭来的攻击。他们就这样微笑着走向死亡，这就是他们的伟大，我们又怎能不为之咬紧牙关？”

“因而，我们站在这里，为他们的牺牲而战斗。所以我们必须复仇！我们必须在这场战争中取胜——而我们也已经做到！我们是最终的胜者！”

“因为，他们的意志已经被我们所传承！而今后也会继续下去！我们——无往不利！”声音越发洪亮激动，理查德顺势向半空握拳，比出一个力量的手势。

人群再度沸腾起来。激动的情感在稍稍压抑后总是最容易爆发。强烈的情感在众人中彼此传递雀跃，不断放大升腾，他们同样伸出一个又一个拳头，最终汇成一句句呐喊：

“我们赢了！”“我们无往不利！”

而这次，理查德并未阻止他们，而是加入了这股浪潮之中，利用话筒高喊着：

“我们继承了前辈们的意志！我们曾在郊区中战斗！我们曾在废墟与黑森林中战斗！我们曾在废弃区中战斗！我们曾与R公司的士兵战斗！我们曾与拇指战斗！我们曾与恐怖的大型扭曲战斗！我们与扭曲骑士战斗！而将来，我们也将继续战斗！”

“这是漫漫长夜！我们彻夜高歌着战斗！我们迎面扑向黎明前的暴风雨！我们……大家！看！”激动地叫喊着，声音再度由理查德领导，他倏地一伸左手，朝霞正在他所指的方向冉冉升起。

“看！我们奋力苦战、舍命拼搏，为的就是这一刻！”

目光纷纷投向都市远处的天际线。一抹红晕正如烈火般烤红了那条曲折的轮廓。

“我们一路奋战，已经挺过了最黑暗的过往，而现在，黎明将至，黑夜将尽、黑！夜！将！尽！——”

“在此，我宣布——控制区将于明天0点解除紧急状态！”

“黑夜将尽——！”“好！”

希望的曙光就快要升起，人群愈发沸腾。

但注视着那道曙光的人，并不只在人群中。

“噢，是么。”

陌生的女声缓慢却年轻，隐隐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从理查德的背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