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毫无亲情

若说玲珑阁的老板，众人对其的好奇程度，不亚于通宝钱庄。

无人得知凤知微是何处人，从何处来。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盛京一般，白手起家建立了这玲珑阁。

因她脑子如水般延绵不绝的创意，以及总是十分超前的审美，玲珑阁火热得如日中天，她设计出来的花样哪怕宫里的嫔妃也极为青睐。

甚至有传言，当年皇后娘娘随陛下微服出巡用的衣裳，是凤知微亲自织就的。

无数人想求她亲手织就的衣裳，得到的是她一个闭门羹。

也有人看上她美貌与拥有的一切，想要动手却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知微的名声一夜大躁，有人说她背后的势力非同凡响，猜测者云云，却是没人再敢动她。

她本人也时常神出鬼没，秦昭昭从前也只是有幸见过一面，故而一看见她，有些惊讶。

凤知微一出现，那妇人神情激动，她连忙上前，花了小时间将事情说了个清楚后，凤知微眼眸微眯，扫了这些人一眼。

最终定在了蒙着面纱的秦昭昭身上。

“嘶……”凤知微陡然靠近，上下打量着秦昭昭，最终欲伸手揭开那碍眼的面纱。

秦昭昭闪身一避，眉眼弯弯，“凤掌柜，这可不太好吧？”

凤知微回神，那姣好的容貌半点不见一丝愧然，嘴巴倒是利落的说着抱歉，“啊对不住，职业习惯。”

“瞧着虽然瘦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你身材比例绝佳，气质也卓然，虽然挡了脸，一看肯定长得不差。”凤知微一溜烟儿说了一串，她笑着，“可否有意向做我的衣服模特，有俸禄的。”

“虽然你穿的低调……但我一眼就看出，你定然也是什么大家小姐，估计银两你也看不上。”

凤知微想了想，自顾自的说着，“不如再加上一条，若我制成了新衣，第一件就送给你。”

一句话落，周围齐刷刷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羡慕嫉妒的眼光通通落在秦昭昭身上。

这可是凤知微，那个有一双巧手，经她手中的衣裳一出全京城女子恨不得一抢而空的凤知微！

她许下的诱惑，可比一整箱黄金放在众女子面前还要吸引人。

而秦昭昭就是被诱惑到的其中一个女子。

虽然她不知那‘模特’为何意，不过从她语气中听来，应当是制衣的某个必要过程。

玲珑阁老板的手艺千金难买，除却她看上眼的，唯一能说服她亲自动手的，也只有当朝皇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昭昭也不能免俗。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凤知微。

秦昭昭淡然一笑，在众人羡慕嫉妒恨不得代替她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问题，”

凤知微难得凭空捡了个模特，有血有肉的，比那冷冰冰的塑像好多了，见她点头，心情大好，“问吧。”

秦昭昭很是诚恳，“模特……为何意？”

凤知微简单粗暴的解释，“就是衣服架子。”

她赶忙让妇人拿了一张纸，自己持毛笔齐刷刷写下几个字，递到秦昭昭面前。

“签下字，咱们合作成立。”

“先说好了，你答应我这一刻起，身材不准走样，直到嫁人生孩子你也得这样。”

她细长的手指在白纸黑字上点了点，“违约了，是要赔偿我十倍违约金的。”

秦昭昭认真的瞧了她比狗爬还歪歪扭扭的字，听她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些陌生的字眼，竟是笑出声来。

一个十分爽朗，令她舒服的女子。

秦昭昭有心结交，爽朗的签下了字。

凤知微满意的点头，给了她一根系着翡翠色珠子的手环。

“这叫翡玉，只要你戴着它，我自然有办法联络你。”

秦昭昭好奇的看了一眼，郑重的收了起来。

她瞥向一旁的刘莹，把这歪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转了回来，“你不处理这件事吗？”

凤知微瞧向对她投来希冀目光的刘莹，冷漠的‘哦’了一声，“玲珑阁向来钱货两清，若是付不起大可离开，我这儿也不是强买强卖的地方。”

“但如果有人挑事，扰了所有小姐夫人们的兴致，就别怪我凤知微不客气了。”

刘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匹布料一百银两，你们也敢卖的出来？”

凤知微双手环绕在胸前，闻言挑眉，明艳的五官抹过凌厉之色，“你既然敢报那个价，我玲珑阁为何不敢卖？”

“有胆子报，原以为是个有底气的。”凤知微冷睨了一眼，那气势压得刘莹说不出半句话，“没想到竟是打脸充胖子，装什么大头。”

周围响起窸窣的笑声，刘莹气恼至极，放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之后飞快的离开玲珑阁。

只怕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顾依依站在原地，看着刘莹灰溜溜的逃走了，她半分眼神都没给过去。

好似方才在帮刘莹说话不是她一般。

顾依依看了秦昭昭一眼，心中暗恼。

都言玲珑阁的老板目光独到，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竟然瞧得上秦昭昭这种乡下丫？顾依依掩下眸底的嫉妒，自己好歹也算是京中小有名气的美人，为何她就看不见自己。

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也不得不装作无事的模样，她笑着对秦昭昭道，“姐姐好运道，才出来第一日，便受到凤老板的青睐。”

她眨了眨眼，笑意温婉柔和，“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让老板另眼相待？”

这是打算毛遂自荐了。

凤知微扫了她一眼，犀利的挑刺，“虽也是个前凸后翘的，但是太干瘪，毫无美感。”

“我要的是能撑起所有类型颜色衣服的人，你也就只适合颜色浅淡款式简单的，不适合我。”

顾依依的笑意僵硬在脸上，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脸颊隐形般火辣辣的疼。

被当众评论身材，无异于被剥光了让众人审视。

而且被戳穿了她穿衣的小心思，顾依依心下恼怒，眼眶却蓄着盈盈的泪，咬着唇道，“凤老板若是瞧不上我，直接拒绝便是。”

“又何以当着众人的面轻侮我？”

凤知微脸上显露浓浓的不耐，她冷笑，“我这人就是这样，但凡亲自找我定制衣服的，我都会说上两句。”

“她们都不觉得如何，你既然毛遂自荐，我又有何说不得？”

“既然脸皮如此之薄，干脆就别问，问了又哭哭啼啼。”

凤知微冷哼一声，说完后像是不欲在这里多待片刻，直接转身，无视了顾依依。

离开时顺势拍了拍秦昭昭的肩膀，摆出同情的模样。

“她是你妹妹？”

秦昭昭不明所以的点头。

凤知微神情写满了‘可怜’两个字，“真同情你。”

说完，摆摆手潇洒的走了。

秦昭昭：“……”

这女子性子当真是风风火火的，直言不讳的让人扎心。

她笑，“不过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大姐姐好似很得意？”那一如既往柔和到有些虚伪的声音传来。

秦昭昭看过去，方才还一副委屈模样的顾依依此刻恍如没事人一般，定定的看着她。

秦昭昭淡淡回着，“妹妹翻脸的速度可比我翻书还快。”

顾依依却佯作没听到一般，“凤知微再如何出名，也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

“身为朝廷四品官员的女儿，竟与这一身铜臭味的商人结交……”

“也不怕掉了身价。”

顾依依拾起帕子半掩着唇，眸露淡淡笑意，外人瞧着以为是姐妹俩相谈甚欢，实则那袖帕下的嘴角却是掩不住的轻嘲。

秦昭昭微笑的反击，“也不知方才是谁自荐做着掉身价的事情。”

“妹妹若是如此在意，我去同凤老板的说一说，说不定她回心转意了。”

顾依依笑容又顿了顿，仍维持着闺秀风范。

“我不稀罕。”

说完，她依旧保持着进来时扶风若柳的身姿，款款离开了这里。

秦昭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缓缓敛起笑，“青莲，我们走。”

青莲扭头匆匆对妇人交代把布料送到顾府，闻言应了一声，抬脚跟了出去。

“小姐……”

青莲刚想说什么，看到候在门口等待的护卫，又闭上了嘴。

这两个可是夫人派来的，指不定自己说了什么话，下一秒就传到夫人耳中。

秦昭昭看了看天色，上了马车后，对车夫道，“去醉风楼吧。”

……

“啧啧啧，看见没，谁言女子都是柔柔弱弱单纯无害的。”

玲珑阁最顶楼处，一名模样俊逸，眉眼泛着浓浓笑意的年轻男子捻着下巴，兴致勃勃的对方才楼底发生的事情做着评价。

“一个个都是带荆棘的花，只可远观啊。”

他回头，看着坐在窗边侧颜被雪光映衬得白皙的男子，眉眼如远山覆盖的深雪，整个人静默的时候，像是蒙上一层淡而胧的雾气。

他听到季元安的话，如神祗般精心雕琢的五官写满‘不感兴趣’四个大字。

季元安见他这模样，瞥了瞥嘴，“我说之焕，你在这坐半天，茶也不喝，热闹也不看。”

“你这是赶着来这给凤知微当镇店雕塑来了？”

谢之焕冷飕飕的刮来视线，季元安大无畏的迎上他目光，叉腰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你除了整天琢磨你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能不能分一点给这热闹的大千世界。”

谢之焕听他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微凉的手指捻过一块糕点，卷着劲力一弹，准确无误的卡在季元安半合不合的唇中，堵住他滔滔不绝的啰嗦。

他对上季元安幽怨的视线，眉头微微一动，“你看到热闹都是在无数暗潮汹涌之上浮华的表面。”

“要我好好享受大千世界？行啊。”谢之焕清冷的眸光微微掺着一丝笑意，这一眼却是看得季元安头皮发麻。

“我来享受，你替我去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别别别。”季元安三两下把那糕点嚼下去，拨浪鼓似的猛摇头，“那地方适合你，不适合我。”

“那些牛鬼蛇神我可一个都斗不过，去了也只是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也就如你这般彪悍的存在才能威慑住他们。”

季元安拱手贴在额心，把谢之焕当神拜了拜。

表面摇头晃脑的调侃，说的话却是一本正经，“为了北燕繁华的安定，还请宰相大人继续兢兢业业的镇压那群魍魅魍魉，让北燕的和平与热闹永远的浮于表面。”

“我嘛……作为你忠实的挚友，就在幕后鞠躬尽瘁的充实你的钱袋子。”季元安放下手，嘿嘿一笑，“顺便帮你这个大忙人讨个夫人。”

谢之焕抬起深黑的目光，扫过季元安笑得同老鸨一样奸诈的神情，赏了他两个字——

“有病。”

凤知微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两个字，闻言笑出声来，“哟，小元子又挨骂了？”

季元安夸张的扬起语调，“哪儿能啊，这不是给我们家之焕相媳妇儿吗。”

“我说知微啊，整个京中女子都被你接触了个遍，就没几个觉得不错的？”

凤知微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想了想，“没印象。”

“今天倒是发现了不错的。”

季元安眼睛一亮，微微倾过身，“可是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凤知微挑眉，“行啊小元子，今儿个难得跟姐姐的眼光搭上线了。”

“以我阅遍万花的犀利独到的目光分析。”季元安神秘莫测的笑了笑，“那个女子绝对不简单。”

凤知微琢磨着，“简不简单我不知道，反正目前瞧着，是个脑子清楚的。”

“反正我看她挺顺眼。”

正是知道凤知微看人的直觉鬼一般的灵验，季元安不由好奇，“她是谁？”

“好像是顾家的大小姐？”凤知微回想了一下，“最近偶尔能听到这个人的事情。”

季元安恍然大悟，一拍手，“原来是她呀，顾家长女秦昭昭，倒也算是一个神奇的女子。”

谢之焕动了动眼睫，视线也投了过来。

季元安说书似的把秦昭昭的故事说了个遍，尤其是发生在新乡的事情。

凤知微目光一变，脸上皆是赞赏。

她爽朗笑道，“看来我还真没看走眼，如此女子，当真值得结交一番。”

“在这个时代，小人物如微弱薪火般随着时代的波谲云诡飘摇明灭，为了自保已经费尽全力，又谈何以一己之力反抗那些镇压在头上的黑暗？”

“秦昭昭身为女子竟然有如此胆识和作为，她这个朋友，我凤知微交定了！”

季元安眼睛一亮，“她既然能被你看上，做那劳什子‘模特’，模样定然是不错了？”

凤知微哼哼一声，“虽然蒙着面纱辨不清容颜，此人骨象极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会看面相的神棍，我信你的眼睛。”季元安对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对着谢之焕挤眉弄眼，“怎么样，既然那些寻常闺阁女子配不上你，我瞧着这位昭昭妹妹惊世骇俗的举动倒也和你雷厉风行的手段相称。”

连面都没见上，季元安已经熟络的唤上人家为‘昭昭妹妹’，“要不考虑一下？”

回应他的，是飞到他嘴边两块塞得鼓鼓囊囊的糕点。

窗外遍地玉白的雪，玲珑阁外新开的红梅殷红欲滴，衬得临窗的谢之焕眉目高华，眉目蕴着山岚雾气浮沉。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闲聊就到这儿，别忘了今天来这里的正事。”

此话一出，季元安迅速收敛起那玩笑的模样，正襟危坐。

三人谈了许久的话，门口突然叩起敲门声。

里屋的人暂停了谈论，只见高影持剑推门而入，匆匆走到谢之焕面前。

“主子，您给的那枚总章有动静了。”

谢之焕眉心微动，手指隔着桌面虚空点了点，饶有兴趣的道，“何处？”

高影道，“就在盛景，方才那里的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

谢之焕眸光轻轻一闪，“人在盛京？”

难道真是与聂锋有关的人？

季元安视线左瞟右瞟，在两个打哑谜一样的问答回话中敏锐的梳理出其中的信息。

他立马兴奋了起来，“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个之焕之前不远千里赶到柴桑，见到的聂老将军侄女？”

凤知微狐疑的看向他们，“那老头什么时候有个侄女的？”

“不会是在柴桑太寂寞，拐了一个女娃娃吧？”

谢之焕无视旁边两人七嘴八舌的问话，问高影，“她去钱庄交易了什么？”

高影欲言又止，“她要了个消息，掌柜的不敢给，又见是总章，特地派人来确认。”

季元安听得着急，“你个大老爷们儿又不是说书的，说的这么抑扬顿挫的做什么？”

“说的干脆点，那个‘侄女’要什么消息。”

高影深吸一口气，回想着他听到消息的震惊。

“她要三年前，柴桑秦氏一家尸骨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