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心念念的人又来到身边

李美娅发现魏金钢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就怔住了。她日日思念的人儿，在她心有所盼的等待中，竟然提前没有任何招呼就在这一天这一刻来到眼前，此时的李美娅幻想着扑进她爱人的怀里，将他紧紧相拥，似乎有万语千言，欲要娇嗔倾诉，犹如春燕在梁间呢喃……这些，她都没能做到，只是凝视着魏金钢片刻，泪水簌簌而下，无语凝噎。魏金钢见状，自然地伸过手去，用食指揩了揩美娅的鼻子，微笑着说：“我已进来好一会儿，你咋不让个座呢？”李美娅仿佛如梦清醒，连忙引着魏金钢找个座位坐下。李美娅与魏金钢对面而坐。金钢面庞明显消瘦很多，因为在室外长时间风吹日晒，肤色比以前黑了一些，神态显得疲惫憔悴，眼睛微微发红，目光依然清澈坚毅，柔和多情，脸上满含盈盈笑意。李美娅一边连连拭泪，一边捋了捋额前的发际，她稍作平静，望着金钢，心疼地问道：“你这么长时间过得好吗？”魏金钢轻声答道：“还算行吧。有时心里会有点迷茫。”李美娅神色黯然，轻轻地说：“是我不好，让你受苦。”魏金钢低着头，片刻无语。过了一会，他端起水杯，吹了吹热气，又将水杯放下。他看了一眼美娅，又环顾一下房间，目光落在门外的远处，轻声叹气道：“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们应看未来。”美娅点了点头说：“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生活从头开始。这里干活会很累的，你不怕吗？”魏金钢笑了笑说：“听你的召唤，我不怕的。”美娅莞尔笑道：“我‘召唤’你，不是有意地让你出大力。你不必让自己累着，能干多少就干多少。有什么事，让杨主任帮着通融通融。”

同一办公室的马丽云看出端倪，感觉李美娅面前的男人不像美娅曾经说的是远房亲戚，她看到李美娅刚才的种种表现，心里已猜出了八九分——非情郎痴女勿做出如此这般。当李美娅想起将魏金钢——她在同事面前以表哥称呼的男人给别人作介绍给时，马丽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魏金钢一番，笑吟吟地说：“这小伙儿长得不是一般标致——帅得很，和杨主任比起来，会压他一头。”魏金钢站起来，礼貌地朝马丽云点了点头。李美娅听了，脸上浮现娇羞状，嗔怪道：“姐姐拿两人作比，你不是看低杨主任了吗？他若知道，会不高兴的。”马丽云笑道：“杨主任不高兴，他不能怨我。他只能怨你的这位帅表哥，俗话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魏金钢不懂得这位大姐说的何意，一脸疑惑地听她笑听她讲，那笑声里，好像含藏着意味深长的隐喻，可怜的他还不知道马丽云话有所指。李美娅听出马丽云话里的意思，明白她不怀“好意”，唯恐金钢初来乍到而误会自己同杨国强的关系，连忙岔开话题说：“表哥来工作的事，杨主任已点头同意了的，我和金钢现在就去找他报到。”马丽云朝着李美娅和魏金钢笑道：“你们去吧，指不定杨主任正在等你们哪。”

杨国强瞅着相貌英俊、体格魁梧的魏金钢，一番无法言表的滋味堵在心头，感到千般万般别扭。但李美娅早就告诉他面前的小伙子是她的远房表哥，碍于情面，也不便多问，表面上客客气气，很快他安排人将魏金钢领到工作岗位，交待了几句后，转过脸去，疑惑地问李美娅：“美娅，你领来一个帅哥放在我这里，你到底啥意思？”李美娅嗤嗤地笑了笑说：“二哥，你别多心了，这真是我表哥，你看不像吗？”杨国强似信非信，他觉得美娅和魏金钢绝非一般关系，世上表哥表妹居多，这种不远不近的亲戚往往是男女暧昧的遮羞布，她美娅小小年龄和他玩起打哑迷的游戏，确实让杨国强心里不爽，如同吃进了死苍蝇，让人有点恶心。杨国强脸上显出狡诈，皮笑肉不笑地说：“美娅，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我没必要管，但在我的地盘上，他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对你不能有一点非分之想，我眼里揉不进沙子。”李美娅说：“二哥，你不要管得太宽了。你把你的工作管好就可以了，不该你管的事，你就不要管。”杨国强把脖子一梗说：“他对你有想法，就是和我过不去，我岂有不管之理？”李美娅气哼哼地说：“杨二，你不要以为你是谁，我有我的自由。”李美娅说完，扭头便离开了。杨国强望着李美娅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把自己给涮了——哪是什么远房的表哥，纯粹是在说谎，分明是给自己树了一个追求她的竞争对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让人将魏金钢叫来，拿出来一张表格，递给魏金钢填写。表填完后，杨国强拿着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睥睨着魏金钢，问道：“你和美娅是一个高中学校的？”魏金钢点点头称是。杨国强又问道：“你和美娅到底是啥关系？”魏金钢说：“同学关系。”杨国强听了，基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觉得姓魏的这小子还算老实，他和美娅高中时是男女朋友关系，看起来和美娅还算般配，因为美娅父母一家绝对不同意他们处男女朋友，他和美娅才一起私奔。他们早就被棒打鸳鸯，给拆散了呀。今天，李美娅把他弄到供销社做临时工，这不是旧情复燃吗？但杨国强转念一想，他和魏金钢相比，除了在年龄上魏金钢比自己年轻外，他拥有魏金钢天然不具备的优势，一则他杨国强端的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吃国库粮，身份是正式国家干部，二则论家庭背景杨国强是干部子弟。他魏金钢就是地地道道农民的孩子，是完全不被李美娅父母看好、死活不同意他们交往的“弃子儿”，而他却是李美娅家人眼中的“香饽饽”。他和魏金钢的条件孰优孰劣，已显而易见。分析到这儿，杨国强为自己刚才把魏金钢当作竞争对手的念头哑然失笑，他觉得自己追求李美娅还费心吃力，就这穷小子还想和他在情场上齐头并进，这不明摆着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吗？李美娅也是一时犯糊涂迷了心窍，如若我杨国强再在攻势上加把火候，同时让姓魏的小子知难而退，他追求李美娅就会唾手可得了。思前想后一通后，杨国强对旁边的魏金钢摆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他离开。

魏金钢白天在供销社干装卸货物的活儿，晚上便骑车回家休息，一天下来，他浑身累得像散了架。见他是新人，同在一个组的工友们都争先照顾他，重的物资或者不容易肩扛的货物都不安排给魏金钢，第一天上午只是让他在边边角角干一些轻活儿。魏金钢看到，有的工友能扛起300多斤的麻袋，一溜烟小跑，来来回回十几趟都不歇一下。他想，在这里干是多劳多得，如果图个轻快，便不会挣到钱，也会给李美娅丢脸，在杨主任面前说不起话。下午，刚好运来了一车农用化肥和一批桶装柴油。一个组的工友们，争先恐后地上车卸货。魏金钢不甘示弱，双手抓起足有200斤的一袋化肥，弯腰放在肩上，瞬间压得他晃动着身子，两腿发软打颤，几乎站立不起来。老师傅提醒他说：腰要直、腿绷紧，两手抓牢、小步快跑。刚开始，魏金钢不得要领，屡屡摔倒，但他不气馁，咬咬牙坚持。在从车上卸柴油时，由于在工友面前表现过于心切，一不小心被铁制油桶轧到了脚，撕心裂肺的疼痛使脊梁冒汗，湿透了衣服。他强忍疼痛，和工友一起将柴油卸装到位。他一天卸的货虽然不及一般工友的三分之一，但他心里欣慰得很，毕竟他通过另一种方式开辟出属于自己生活的一块天地，更何况是和她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彼此互助相望。快到下班时，杨国强到卸货区查看。当他看到魏金钢干活吃力，显得非常笨拙，浑身大汗淋漓，头发因湿透一绺绺地粘在一起。杨国强得意地笑了。在他的如意算盘中，只要魏金钢吃不了这苦，一定会知难而退，离开供销社，离开李美娅身边。他偷偷地将一位老师傅叫到身边，给他如此这般面授机宜。

第二天，魏金钢在装卸区干活，他发现身边的工友不见昨日对他的热情，他们嘻嘻哈哈三三两两在一起干活，唯独不理会他自己。魏金钢感到纳闷，到底是咋回事？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工友们一个个对他的态度和昨天相比竟然是天壤之别呢？魏金钢没有想明白，他也不在意这些，自顾自地干着分给他的活。中午，魏金钢和其他离家远的工友一样取出从家里带来的饭。正吃饭期间，李美娅找到魏金钢。她将在供销社食堂买的一份肉丝炒芹菜和两个馒头递到魏金钢手里。魏金钢说：“我吃你送的饭，心里怪难为情的。你到这个地方送饭，这些工友会羡慕死，在工作中他们会更孤立我。”李美娅笑盈盈地说：“如果是因为羡慕就由他们去吧，我会天天给你送饭，他们慢慢习惯就会好了。”不经意间，魏金钢便将工友们前后对他的不同态度告诉了李美娅。李美娅惊讶道：“还有这事儿？难道会是杨二捣的鬼？”魏金钢说：“杨主任不会做出这么不厚道的事，他不会教唆工友们这样对待我。在工友之间或许这是正常现象。美娅，你不要在意。”李美娅说：“若果真是杨二，我和他没完。”魏金钢说：“你能拿他怎样？”李美娅低头看到魏金钢鞋上渗着血迹，她又到附近卫生室买了一瓶紫药水，帮魏金钢脱掉鞋子，对脚趾上的伤口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魏金钢疼得呲牙咧嘴。李美娅看他如此狼狈相，打趣他说：“这么漂亮的姑娘给你擦脚涂药，应该是一种享受才对，我看你为何是一副痛苦状呢？”魏金钢应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幸福来得太突然，小生我一时难以消受。”他们一来一往相互说笑，引来周围工友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都不理解明明是杨国强心仪的女人怎会和魏金钢这个穷小子打得火热，更何况杨主任早就放出风，在供销社这个大院任何人都不要打李美娅的主意，谁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杨二非废了他不可。工友们心里像明镜一样，昨天杨主任私底下交待，对魏金钢要特殊“照顾”，这所谓“特殊”就是想法设法给魏金钢找点麻烦，趁早让他滚蛋。工友们都觉得这两位年轻人天真纯粹，他们都还没意识到杨主任实施的计谋正在向他们逼近。

李美娅天天中午给魏金钢送饭，他们在供销社院子里某个僻静处一起吃过午饭，相互说一说工作中的闲闻趣事，二人开心的笑声不时传到院子的某处，被喜欢传播消息的人士听到，会通过某种渠道很快传到另外好事者的耳朵里。马丽云偶然碰到杨国强，她故作惊讶状，问道：“杨主任，你咋多天不去财务室了？你若不常去，小心你的小美人被狼叼走了，哈哈。”杨国强毫不在意地说：“像我这样的好猎人，还怕狼不成？说不定哪天我要把这只狼给打残了。”马丽云轻蔑地说：“你拉倒吧，杨主任——你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功夫，你的小美人现在就让狼给叼了去，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杨国强说：“在这个大院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美娅中午给他送饭这事儿，有人早就告诉我了，她这样做，又能怎样？”马丽云听后，哈哈笑得花枝乱颤。杨国强见她这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红着脸问道：“你笑个啥？笑我熊包软蛋吗？”马丽云止住笑，说：“我还以为杨主任是个采花高手哩，现在才看出来，不过是个二等的货色，将要得手的美人儿却拱手让给别人，可怜可悲啊。”马丽云说完，故意晃着脑袋从杨国强身边走了过去。

杨国强才意识到这中午送饭的事儿非同小可，如果对李美娅和魏金钢频繁接触不管不问，他们俩的感情会像二茬的庄稼一样迅速地长起来，不就是将即将得手的李美娅拱手让给姓魏的穷小子吗？杨国强急火火地去李美娅办公室，没有找到。杨国强漫无目的在供销社大院里四处寻摸，要当面质问李美娅。路上，一位相熟的装卸工碰到他，问杨主任在干嘛。杨国强说，在找魏金钢。这位工友说，魏金钢和李会计在物料二区的东侧码垛后面。杨国强听了，心跳加快。他知道平时少有人能走到那个地方，是谈情说爱的绝佳之处。杨国强三步并作两步走。他想，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在物料二区的出口处，杨国强远远地看到李美娅和魏金钢肩并肩手牵着手向他这边走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恨不得过去将魏金钢撕个粉碎，方才解了他的心头之气。但杨国强还是强压住怒火，故作平静地望着二人缓缓地向他走来。李美娅和魏金钢发现了杨国强，两人才将各自的手松开，稍微离开一点距离，继续往前走。两人走到杨国强面前，问道：“杨主任来这里干嘛？”杨国强听了，暗含讽刺地说：“二位问我来这里干嘛，我倒问问你们二位，你们这么手拉手地来这里究竟是为干嘛？”李美娅回答道：“来这里是我们的自由，杨主任还有权管这事儿吗？”杨国强大声说：“在这个物料堆放区，没有一寸是我不管的地方。我正式警告你们俩，这是工作重地，不要没事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李美娅冲杨国强嚷道：“杨二，你别多管闲事，在这个大院里，我去哪里在哪里待着，我自己做主，你无权干涉！”魏金钢见二人兀自吵了起来，担心事情闹大，影响不好，他站在中间将他们两人分开，劝道：“何必这样，何必这样，都消消气，不要吵了。”杨国强扬手将魏金钢推搡到一边，说：“你别在这儿充什么好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乡下土鳖，李美娅会计是你能配上的吗？”魏金钢听到杨国强如此侮辱的话，惊讶得一时没作出反应。长这么大，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骂他为“土鳖”。杨国强见魏金钢没有任何反抗，于是毫不顾忌地继续推搡着魏金钢，一下两下……杨国强的一系列行为彻底激怒了魏金钢。魏金钢迅速后退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一个扫堂腿，将杨国强绊倒。杨国强的身体在刚刚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来了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两人一连贯的动作，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让李美娅看得又惊又呆。杨国强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恶狠狠地对魏金钢说：“算你小子有能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气哼哼地转身离开，消失在李美娅和魏金钢的视线里。

第二天魏金钢刚上班，就被通知让他随车到县供销社装货，一连几天，他都被安排上。一早他随车到县供销社，装货卸货忙一整天，下班后骑车从县城返回家里，每天将他累个半死。显然，这是杨国强为报复他，故意使出调虎离山之计，让魏金钢不能接触到李美娅。当李美娅觉察到时，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她去找杨国强，杨国强说这是工作统筹安排，每个人都会被轮流到。李美娅碰了一鼻子灰，知道他有权在握，有火也不便发作，只好认栽。

杨国强因为忙着和未婚妻退婚的事，被搞得焦头烂额，近些日子无暇顾及李美娅，没成想，让魏金钢这个混小子占了上风，遑论又当着李美娅的面，让他出尽洋相，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心里算计着用个招儿治一治这小子，既解他心头之恨，也让魏金钢在李美娅面前打退堂鼓。他猛然想起曾经进过局子的街上混混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