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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江山变(上)

太子的自尽,仿佛唤起了皇帝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欣喜地盼望过这位长子的到来,如何不顾劝阻,亲手抱过他,抚育过他,又是如何带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在登基后不久,便亲手将储君的宝典交到他手中。

皇帝痛悔于太子的离世,下旨,赦免广宁郡王和云阳郡主的死罪,只将他们流放至永州。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端国朝堂陷入了长久的混乱。

广宁和云阳凄凄惨惨地往永州出发,然而在走到洞庭湖时,二人乘坐的船只突然倾覆,满船之人,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京都,皇帝当即口吐鲜血。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即使头疼得不能理政,也明白过来,有人有暗中兴风作浪。

皇帝秘密提审房敏。

房敏感于君威,痛哭流涕,招供一切均是二皇子裕王指使他所为。

皇帝召裕王进宫,当夜,裕王扯下了那层一直遮挡在皇室颜面上的温柔面纱,坦承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痛陈正是皇帝多年来冷落东宫,甚至幽禁太子三年,才养大了他的心,而与他相勾结的,正是神策军中尉兼司宫台大总管霍小仙。

皇帝震怒,命人拿下裕王,并传霍小仙进宫,御前辩解。

一直被皇帝视为心腹重臣的霍小仙封锁都城,领兵进宫,逼皇帝退位,传大宝于裕王。

神策军乃拱扈御驾最精锐的一支力量,他们荷戈持枪,杀气腾腾地包围了建极殿,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将难逃一劫,但这时忽有一支奇兵杀了出来,将神策军挡在了建极殿的殿门外。

霍小仙这才知道,太师一直在暗中为皇帝训练一支精兵,太师死后,这支精兵便归皇帝亲自调度,而他们,才是皇帝最后的底牌。

当夜,京都千万扇门户紧闭,皇宫呐喊声、厮杀声响彻霜天,建极殿前也流满了鲜血。

太师生前亲自训练的精兵,令霍小仙为之胆寒,那个他畏惧了一生的老人,便是死后,也能挥手之间令他的一切图谋付诸于流水。

裕王在霍小仙及其残部的护卫下,冲出京都,连夜逃至潞州。潞州兵马使刘永贵的侄女乃裕王侧妃,刘永贵死后,其长子刘璞接掌了潞安军。刘璞本就因帅位继承之事与中央皇廷有龃龉,遂举兵十万,与霍小仙的残部一起,拥护裕王,清君侧、靖国难。

皇帝颁布告天下书,指裕王与霍小仙作乱,逼宫篡位,命萧老将军挂帅,率太师留下的这一支奇兵,联合青州军、晋州军、徐淮军,共同讨伐裕王及霍小仙。西疆战火正炽之时,中原也陷入一片混战。

与此同时,皇帝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政事皆付予内阁裁决。

人们纷纷猜测,皇帝将在何时宣布册立仅剩的一位皇子,年仅九岁的三皇子齐王为太子,又将托孤给哪几位重臣。

****

天色是逐渐暗下来的,当浓云变成黑云,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几声炸雷,暴雨便哗哗地落了下来。

滂沱的大雨中,皇帝昏睡在病榻上,殿中仅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皇帝在喃喃地唤着:“母妃……”

即使过了天命之年,他内心的创伤,仍让他停留在了母妃将他藏在草丛中,孤身引开乱军的那一刻。

但转瞬,皇帝又似梦到了什么,面有恐惧,不停地摇头:“不,不,不是朕想杀你,你也是朕的手足,朕没办法……你不要来找我……”

珠帘深处,一只纤秀的手用金簪挑了挑博山炉里的安息香,冷冷地看着皇帝在噩梦中挣扎。她怨毒的目光,如沼泽中开出的罂栗花。

她身边,陈贵妃看着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纸包,再看向一边黑乎乎的汤药,浑身颤栗,牙齿轻叩:“姑、姑姑,我、我害怕……”

洪太妃笑了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他要你殉葬的遗诏,我已经拿到手了,你还怕什么?”

陈贵妃泪如雨下,跪落,向洪太妃叩首。

洪太妃最后再看了一眼御榻上挣扎梦呓的皇帝,嘴角噙着一丝畅意的微笑,转身走入珠帘更深处。

想是梦里来索命的冤魂越逼越近,皇帝极力挣扎,忽然间,他猛然惊坐起来,面无血色地叫道:“来人——来人——救命——护驾——”

大总管吴得用匆匆进殿,上前:“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皇帝紧紧攥住吴得用的手,仿佛幼时在乱军之中被追杀,他看见乳娘高氏,便紧紧攥住她的手一般。吴得用被攥得疼出了冷汗,却不敢动弹,只小心翼翼地唤着陛下。皇帝眼珠子僵了许久,才看清面前之人是谁,慢慢松开了手。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

皇帝僵坐许久,神情逐渐恢复了一位帝君应有的威严。

他又沉吟了许久,低声道:“宣毕长荣。”顿了顿,“封锁宫城,不得惊动任何人。”

吴得用心中一惊,知道皇帝此时召见金吾卫统领毕长荣,并封锁宫城,定是要册封太子,并临终托孤了。

只是不知皇帝心中的顾命大臣,会是哪几位?

他在心中揣测着、盘算着,躬身退出,乘着风雨,悄悄离开了建极殿。

珠帘轻响,陈贵妃端着药汤走了出来,她走到皇帝身边,柔声道:“陛下,先喝药吧,喝了药,才有力气说话。”

皇帝先是有些不悦,不想再喝这并不能令自己多活些时日的汤药,但听到陈贵妃最后一句话,想起这人生大戏,还有一出托孤没有唱完,他又打起精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

大雨打得赏梅阁的屋瓦啪啪作响,雨帘自屋檐滴下来,自窗外扑进来,打湿了白色的帘幔。

外间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婢仆,不管是真心难过,还是慑于家主的威严,都在低声啜泣。

东屋,顾宣跪坐在床榻前,看着平静得像是睡过去了的其华,慢慢伸出手,将一个石榴红的香囊放入她手中。

顾七轻步进来,关上门,跪在顾宣身后:“紫英带着沈娘子和折公的遗骨,已经到达了迷津渡,她会在那里等夫人。”

顾宣沉默着,仍怔怔地看着其华。

顾七心中涌上一丝不忍,这不忍,让追随了顾宣十多年,从来令行禁止的他,说出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侯爷,您……要不要再想想?”

顾宣仍然沉默着,就在顾七有一刻幻觉,这种沉默要延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顾宣声音沉滞地开了口:“只有今晚,才能瞒过苏理廷,将她送出去。”

顾七便低下了头,没有再言语。

顾宣慢慢俯身,将其华抱了起来。

其华被放入棺椁的一刻,满屋子和廊下跪着的婢女仆妇们都放声大哭。

一片哭声中,顾夫人在顾大姑和吴氏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黑色棺椁映入眼帘的一瞬间,顾夫人便失了力。她扑到棺边,泪水似断线般滚落:“之华……”

顾宣抬头,默默地看着顾夫人,这段时日,她消瘦了许多,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顾大姑猛地上前,一伸手,重重打了顾宣一记耳光。

满院的婢妇们都惊呆了,“侯爷!”“大姑奶奶”的叫声不绝。

顾大姑看着顾宣,怒不可遏:“我只恨当年死的,为什么是阿晟,而不是你!”

顾夫人抬起头,这一幕让她心痛难当,却只能泪水涟涟地哽咽:“大姐……阿宣他,定是有苦衷……”

“他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苦衷?!”顾大姑叫了起来,但当着满地的婢仆,她有再多的悲愤都只能往肚中吞咽,只指着棺中的其华,颤声道,“你既费尽心思地娶了她来,她也安心和你过日子,你为何不善待她?你……你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对得起大嫂,对得起……”热泪滚滚而下,她终是未能说出那个名字。

顾宣偏着头,轻抚着面颊。许久,他慢慢转过头,平静道:“老七。”

顾七一直躲在旁边,万般无奈下过来:“侯爷。”

“送大嫂和大姐回瑞雪堂,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惊扰。”

顾夫人听得惊呆了,顾大姑更是气得浑身发颤,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什么东西和顾宣拼命。顾夫人一把扑过去,抱住了顾大姑的手臂,颤声道:“大姐,大姐,看在爹娘的份上,看在爹娘在天之灵的份上……”

顾大姑狠狠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的胸膛炸裂开来。她看着犹犹豫豫走近的顾七和几名亲卫,冷笑一声,扶起顾夫人:“元娘,走!我们离开这里,把顾家让给他!看他一个人怎么坐享这滔天的富贵!”

顾宣木立在棺椁边,看着顾夫人佝偻苍老了许多的背影在夜色中一步步远去。

出院门时,她回头看向自己,嘴唇颤了颤,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在顾大姑的怒火下转过头,蹒跚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这一刻,他想起了十岁的时候,他依照齐三老哥哥教的方法,在老宅捉了许多蛐蛐,兴奋地拎着回来,连声叫着“大嫂”,冲进瑞雪堂。大嫂刚将云臻哄睡着,他像个猴儿般卷进来,云臻被吵醒,张开嘴嚎啕大哭。大嫂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两巴掌,却又细心地替他抹汗,帮他换上干净衣裳,待他趴在炕上,用蛐蛐将云臻逗笑了,回头,大嫂正站在灯下,含笑看着他们。

他又想起十二岁那年,城南桂花都开了的季节,李惟成和田璘打赌输给了他,穿上女装,在东市跳了一曲胡旋舞。他兴奋地回到瑞雪堂,学他们的样子扭腰摆腿,大姐和大嫂都笑得趴在了椅子上,那时的大嫂,眼睛里的光芒,比院子里的桂花还要灿烂。

可大哥走后,他再未见大嫂那样欢喜地笑过。

这些年来,他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一次都没有。每当她想像从前一样,细心地为他整理衣冠,叮嘱他要多穿件衣服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避开。

也许,明年春天,这里将可以重新见到满庭喧笑的景象。

顾宣转过身,最后看向棺中的其华,沉默片刻,闭上眼,将棺盖用力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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