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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七月流火

冰冷的水滴断断续续滴在面颊上,如潺湲落雨,令薛至柔转醒在一片黑寂之中,她动动沉重的眼皮,发觉周遭的景致竟十分诡异,全然不是她入睡时的灵龟阁,而是一间陌生的仓库。

薛至柔瞬间清醒,努力睁大双眼,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何好端端会平移到这鬼地方来。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一间密室,窗户不单紧闭,其上还楔着长长的木板,从太阳透过缝隙射入房间的角度来看,已时近正午,但此处却依旧逼仄黑暗,有如大理寺地牢。

薛至柔想要挪动莫名沉重的身子,去尝试推一推大门,脑袋却蓦地嗡响,仿佛有钟磬罩于脑顶,令她神思混沌,耳鸣难以自持,与此同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如鬼魅般伸出手来。

薛至柔只觉颈部剧痛,窒息感瞬间袭遍全身,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脖子上竟然套着绳套,身后那鬼影发出可怖的葫芦笑声,颇为玩味地收紧了绳索。

薛至柔瞬间感到颈部传来有如将碎裂般的痛楚,她面色涨得通红,双手拼命拉扯绳套,腿脚不断踢腾,却也只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时,颈部的痛感蓦地消失,气力也如流水一般从手上消散,眼前一切景致变得模糊不堪,取而代之的是妖异如火,绽蕾盛放的彼岸花。

薛至柔知晓,这便是大限将至的前兆,她自然不甘心,重新铆足气力,向后奋力一抓,似是想捉住身后那诡异的人影,然而下一瞬,她忽然感觉周身失重,不知自何处跌落,眼前的彼岸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百般熟悉的灵龟阁卧房。

那种无限真实的窒息感也瞬间烟消云散,薛至柔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颈,白皙光滑,无有分毫被勒过得痕迹。

方才的一切,难道是一场噩梦吗?薛至柔直挺挺躺着,久久没有起身。自从有了谶梦轮回,她时常与庄周梦蝶一般,分不清梦我,但梦到自己死,确实是头一次。

那窗户上钉满木条的房间,远远传来的钟声,还有那背后袭击自己的鬼魅,究竟是噩梦还是谶语?

薛至柔想不明白,只好甩甩头暂抛脑后,起身洗漱罢来到前厅,却未见孙道玄的身影。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不是应该早就起来坐在案旁,冷这一张邪气又英俊的脸,损她两句懒怠,再说出什么“饭在锅里”这般违和的话吗?

看来时气确实会影响作息,这厮终于不再像打鸣的鸡一样起得那么早了,薛至柔自诩是记仇的人,怎能错过这千载难逢嘲讽他的机会,兴冲冲便往灵龟阁二楼书房蹿。

临到门前,她却忽然缩了欲推门的手,心道这厮本是个画师,放浪形骸,若是忽然学了竹林七贤光腚躺在棺材里,自己岂不是要长针眼?

于是她改了主意,改面刺为挑衅,清清嗓子,叩门三下,字正腔圆喊道:“喂,你可知道眼下几时了?怎的还没起吗?”

说来也奇了,本以为应该听到孙道玄阴阳怪气的抱怨声,谁料书房内没有任何回应传来。薛至柔似是不甘心,又拍门七八下,走廊里除了敲门的回声外别无响动。

薛至柔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声音提高了八分:“你是睡死过去了吗?”叩门也一声赛一声激烈。

预想中的回应依旧没有发生,薛至柔不禁起了狐疑,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而入,却见那书房内空无一人,孙道玄平日里睡的那口棺材敞着,里面一根毛发也无,唯有漂浮的尘埃在轩窗投下的光晕中飞舞。

真是奇也怪哉,这厮竟也不在房中。薛至柔将这小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甚至连茅房门口都蹲着听了会儿响动,而后她终于可以确信,孙道玄确实不在此处。

薛至柔一派茫然,心道这厮左不会终于发觉这棺材板太硬难睡,跑到外面住店去了?抑或是被幕后黑手派出的高人潜入灵龟阁捉走了?

可她很快又否认了这两种可能。孙道玄这厮,虽然名气大得吓人,但也不知是临时被栽赃没来得及取银钱,还是压根就没有钱,先前用着他的身子时确实知道他兜比脸干净,只怕也找不到什么便宜舒坦的地方睡觉。而灵龟阁里一切完好,没有任何打斗或抵抗的痕迹,故而第二种可能性也不存在。毕竟以孙道玄的性格,即便武功不敌,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就算被抓走,必定要打碎什么无法复原的物件来给自己示警。

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着急忙慌地赶了出去,甚至没有告诉自己一声?薛至柔心底起了几分自己都未觉察的失落,正踟蹰间,忽然听得有人大力拍院门,声音急急:“玄玄,玄玄你可在家?”

来人正是薛崇简,薛至柔面露讶色,嘟囔一句“他怎的又来了?”上前开了院门。

薛崇简倒不是平时那副涎皮赖脸,没话找话的模样,慌慌张张,连舌头都有些打结:“玄,玄玄……糠城昨晚出大事了!”

薛至柔神色一凛,好似瞬间明白了什么,又非完全通透,急问薛崇简:“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晚的确是个不眠之夜,于两人而言尤甚,其中一人是李隆基,另一个,便是不顾宵禁匆忙从灵龟阁赶来的孙道玄。

糠城起火后,火势瞬间不可控制,守城军见状,即刻向飞骑营请求增援,消息立即不胫而走,传遍全城。

高力士不得不半夜敲响了李隆基的房门,小声地将此事告知了李隆基,包括他打听到的,公孙雪这几日住在糠城的消息。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隆基倒像是没听懂似的,全然不见平日的睿智,徒剩一派茫然。脑中只想着那公孙雪不是在灵龟阁保护薛至柔,怎的去了糠城?

许是做了多年刺客的缘故,公孙雪其人,无论何时都会将任务放在首位,他自诩是个克制力极强之人,多年来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只为那千万分之一,甚至万万分之一的可能。但他时常觉得,公孙雪比自己更隐忍,更克制。她穠丽至极,婀娜婉转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孤狼的心,为了完成任务,她可以抛下一切,不择手段,若非泰山压顶般天大之事,她断然不会离开灵龟阁数日。

“无常会”三个字从李隆基的脑中冒出,他再不能等,草草穿上衣袍就策马向糠城赶去。

几乎与此同时,身处灵龟阁书房中的孙道玄正在棺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时近夏末,晌午虽炎热,夜里却已舒凉,整个洛阳城沉在了缠绵的梦里,天地之间无法安眠之人好似只剩他孙道玄一人。

灵龟阁内外也是静得出奇,孙道玄望着薛至柔卧房大门,好似能想象出她香梦沉酣的模样,嘴角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笑意。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西南方夜空有酡红色光,忽明忽灭,看起来颇为可疑。孙道玄心底顿起迷惑,忙攀着院中大梨树爬了上去,只见酡红之下,浓烟四起,正是糠城方向。

孙道玄心下警铃大震,唯恐无常会丧心病狂,打不过公孙雪,便想纵火将老母连同她一道烧死。事不宜迟,孙道玄跳下树便要冲出小院儿,忽又想起需得掩藏身份,便返回屋内,快速将平时做伪装的面皮与衣装戴上,来不及画得更精细便出了门。

赶至糠城时,大火正在蔓延,武侯们三五成队,匆忙传递着水桶救火。孙道玄熟知坊中路线,趁武侯们忙碌,闪身进了一条巷子。

而夯土大路上,李隆基亦策马赶至了糠城外。武侯长看到那身着华贵衣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愣了一瞬,方上前礼道:“殿下,这大半夜的……”

李隆基无暇听他寒暄,急道:“本王旧友住在这糠城内,此刻急需前往看望,还不快快让行?”

听李隆基这样说,武侯们都大感意外,不知道临淄王会有什么旧友住在这破破烂烂的糠城里,但他们不敢细问,也不敢再以安全为由多加阻拦,快速让开一条路,李隆基便一刻不停,御马冲进了糠城,身后武侯长高声提醒道:“请殿下万万注意安全!”

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喝酒游乐的纨绔模样,实则可是做过多年潞州别驾的沙场之将,出入火场他自然不惧。凭着此前与公孙雪同来的记忆,李隆基很快找到了她养母的住所,他立即翻身下马,将坐骑扔在道旁,大步朝内走去,却听见其内一男子不住焦急唤着:“阿雪!阿雪!”

李隆基脚步一顿,既感到不悦,又担心她的处境,急忙赶向声音传来之所在,果然见化装为纯狐谋的孙道玄正跪在地上,揽着不省人事的公孙雪边掐人中边大声呼喊。

见有人来了,孙道玄起了警觉,不知该遁走还是留下,待他逆着火光眯着眼,看清来人是李隆基后,他反倒坦然,继续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唤醒公孙雪。

或是郎情妾意,或是主仆忠义,他们两人之间的拉扯孙道玄不是不知,但两人既然皆有顾虑,注定流于水月镜花,更何况孙道玄死生不惧,更不会怕这位临淄王,甚至想看看这位临淄王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李隆基感受到眼前之人或有挑衅的意味,但他略作回忆,确实不曾见过这形貌奇特之人,便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孙道玄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回道:“纯狐谋,灵龟阁瑶池奉之助手。”

薛至柔那里来了个人狐扮相的助手,李隆基倒是听说过,复问道:“是瑶池奉让你来的?”

“瑶池奉尚在会周公,是我自己来的。”

若说方才觉得他有挑衅之意是直觉,此时此刻李隆基已可以确定,眼前这奇怪的男子确实对自己有不满,却也谈不上是恨意,他沉了沉心思,尽量不去看他拖着公孙雪的手,挑眉问道:“你知晓我是何人?”

“知道。”

李隆基微微颔首,背手道:“方才听你唤她乳名,你们之间相交匪浅吗?可为何本王将她带入府上多年,却从来却没听过她说起过你?你到底是何人?”

孙道玄听出李隆基言语间的警觉与占有,终于抬起了眼,轻笑两声,将尚未苏醒的公孙雪放下,起身拍了拍手道:“临淄王,关于阿雪,你不知不明的事可太多了。譬如你不知道,打从她做了你的贴身护卫,便受尽了你府上侍人的编排与白眼,又受了几位侧妃多少欺凌。她老母寄居在王府时,遭你府上的下人喂馊饭之事,你亦不知晓。如今,她老母遭无常会派出的一等一的高手追杀,她不得不离开灵龟阁来糠城护其左右,最困苦之际,她也未敢寄希望于你。眼下她老母惨死,她成了孤家寡人,你又给得了她什么?难道只因你出手将她从教坊里赎出来,便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她的一切吗?我是谁,无关紧要,我与阿雪之间,也并非你所想。我只不过是个曾经住在糠城里,与她比邻而居的籍籍无名之辈,只是当真欣赏她的为人,又受老母照拂,才铤而走险来此一遭罢了。”

孙道玄这一席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将李隆基从头泼到尾。万万没想到,公孙雪的老母果然是被无常会追杀,如今人已经没了,再说一切皆是枉然。

甚至有一瞬间,李隆基感到了一丝无措,俶尔消散后,剩下的便是无以名状的愤怒。为何她不肯将此事告知于他?若是他知晓,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护她们周全,为何她始终不肯依赖相信他?

就像五岁那年,他明明告诉母妃,他有办法将她藏起来,断然不会有危险,可她还是与皇嗣妃刘氏一道去了嘉豫殿,再也没有回来。打从那时起,他学会了隐忍锤炼,韬光养晦,心头淬火,令自己不断强大。可时至今日,他在意之人依旧不肯依傍他,那他这些年的隐忍自强又意义何在?

但李隆基未允许自己被情绪左右太久,很快便重新提振精神,问道:“老妇何在?本王去看看。”

“在后面卧房中,”孙道玄回着,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迟疑,“被一支叶兰笔贯穿了眼睛和头颅,过于血腥,殿下还是莫要去看了。”

李隆基面上的震惊已藏不住,神色也愈发凝重,他看了看一旁躺着的另一具男尸,但见其背后有剑尖刺出的伤口,整个人连同地面皆是暗红色血迹,恐怕正是被公孙雪所杀。若此人就是无常会派来的杀手,那么公孙雪的老母又是被何人所害,这幕后的凶徒与那位他久未谋面的天才画师孙道玄又有什么瓜葛?

不过眼下不是思量的时候,李隆基走上前,解下披风,盖在公孙雪身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今日之事,算本王谢过,为她着想,望阁下守口如瓶,其余事本王会打点。告辞。”

薛至柔乘车赶到糠城时,大火已被扑灭,整座糠城几乎化为黑灰色的焦土,仍有满脸泥灰的武侯们不断地将幸存者从废墟里抬出来。

薛至柔坐在车里,断断续续地听到路边的百姓议论着火情。这一次糠城大火的死伤人数,甚至比凌空观更多,毕竟这里是穷苦人扎堆聚集之所,人口极是密集,火势延烧至相邻的四五个坊,波及民众近万人。

如此严重之事,自然要上达天听,但起火原因,有司却仍未查明,毕竟连更夫与武侯皆被烧成了焦尸,实在古怪,大理寺与刑部一时间手足无措。

如今恰是鬼月里,百姓自然而然将这可怖的惨案与怪力乱神联系起来,自说自话,吓得两眼发直,白日里也打起了哆嗦来。

薛至柔见怪不怪,也不多说什么,径直下了马车。本想直接去公孙雪老母所住的小院,奈何道路已被武侯们封锁,她只得先往街对面的武侯铺走去,想看看能不能忽悠了武侯长允她进去。

才入武侯铺的前堂,薛至柔便眼前一亮,只见临淄王李隆基正端然坐在胡凳上,旁侧站着一名大理寺差役,似是在向他汇报着什么。

他华贵的衣袍与武侯铺略显寒酸的屋舍格格不入,神情亦与平时不同,异常严肃,下颌紧绷,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关切,孔雀罗圆领袍上依稀可见点点波光,恐怕是夜半得了消息便立即赶来,身上点染了晨露。

但薛至柔有所不知,李隆基不单是漏夜赶来,甚至数度往返,先将公孙雪送回王府医治,确定她无碍后,马上回到此处处理老妇的身后事。待得知公孙雪转醒后崩溃大哭,他又赶回王府好言宽慰,眼下则是回到此处询问大理寺官员调查的情况。

薛至柔一直好奇,这公孙雪与李隆基之间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瓜葛。公孙雪的容色从来是毋庸置疑的,纵便在这佳丽如云的洛阳城,她那穠丽绝伦的面庞,淡漠如雪的气韵依旧出尘。然而容貌在她整个人身上,似乎又是最不微不足道的。她神秘的过去,坚韧的性情,登峰造极的剑技与顽强饱满的生命力,无一不令人神往。而李隆基人中龙凤,纵便在王孙子弟中亦是个中翘楚,从某些角度看来,他两人似是应该上演一出痴男怨女碍于身份地位百般试探,沥血呕心终于打破世俗,成为眷属的戏码。

可薛至柔旁观他两人的相处之道,却并非这般。他们心中无疑有彼此,亦有太多远胜于情爱之事。纵便薛至柔聪慧,于她的年纪与经历而言,都是颇难理解之事。

见那大理寺差役向李隆基行礼退了下去,薛至柔方迎上前,躬身揖道:“殿下。”

李隆基指了指薛至柔的腿脚:“你这是怎的了,又受伤了?”

“劳殿下挂心。前几日去凌空观废墟里查案时不小心跌伤了,不过伤势不重,应当很快就会好。”薛至柔说着,再度俯身叉手,“容至柔向殿下请罪,殿下将公孙阿姊派来戍卫至柔,我们薛家上下感激不已。几日前,她与我说……”

薛至柔说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理寺官员,将话术包裹得更加圆滑:“说她老母想念她,想回去陪伴左右,至柔便答允了。谁料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实乃至柔之过……不知公孙姐姐如今可还安好?”

李隆基低道:“那人便是大理寺的法曹,方才他与本王说,现场诸人皆死,唯独阿雪活了下来。有司难免会对她有所怀疑,可是她……”

薛至柔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叉手礼道:“殿下放心,承蒙公孙阿姊信赖,告诉了我先前的经历。至柔一定会为公孙阿姊据理力争,只是昨夜到底是什么情形,可否请公孙阿姊告诉我?”

“阿雪人在王府,方醒时颇为崩溃,为今冷静下来,一心为养母复仇,你若寻她,本王便着人将你送去。”

薛至柔连连应声,很快便在李隆基的安排下乘车去往临淄王府,而后由小厮引着去寻公孙雪。

薛至柔本神色如常,但当小厮带着她入了后院之时,她却又不得起了几分局促,脑子里钻出了几分七七八八的怪念头。

终于,小厮停在一间厢房门口,看出薛至柔脚步有些发飘,他有意无意说道:“为了给公孙姐姐治病,殿下特意让她住在此处,瑶池奉请自便,小的先告退了。”

薛至柔道一声“有劳”,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只见公孙雪躺在卧榻上,日光映在她苍白年轻的面庞上,仿若白玉雕成,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滚落,宛如四月细雨中半垂的盛放牡丹。她平素里总是冷然傲雪,偶现纤弱之态,当真格外惹人生怜。薛至柔前夜方知晓她的身世,此时忍不住更生怜惜,若非自己腿脚不利,定要冲上去替她拭泪。

此时的公孙雪已经由方才的黯然神伤缓过来两分精神,见薛至柔步步走来,费力一揖,泣道:“婢为护老母,擅离职守,不仅杀了人,还连累了瑶池奉,实在是……罪该万死……”

薛至柔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姐姐别这么想,你老母于你有收养之恩,你保护她的安全乃是天经地义。我只想问问阿姊,昨夜你同刺客交手时,未曾注意到有人往你老母的房间去吗?”

提及此事,公孙雪既愧又悔,哽哽两声,又压住情绪,勉强回道:“那名唤渔人的刺客比我想象中更厉害,应付他我尚且十分费力,无暇他顾,怎知会有奸人伺机而动,我真是该死……”

见公孙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薛至柔忙道:

“公孙姐姐实在不必如此自责,依我看,恐怕不是你们交手的时候,而是你杀了那刺客,自己也陷入昏迷之后,那人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进了你们的院子。”

说罢,她指了指公孙雪脖子上发红的勒痕道:“这红痕乃是成年男子用胳膊绕在你脖颈上,想要将你勒死时,才会有的痕迹。从深浅来看,足以令你因窒息陷入昏迷。不过也没有深入气道,显然是后续撤了力道。因而我判断,你杀死他后,只怕也昏迷了一段时间。”

未想到薛至柔未临其境,竟能轻而易举知晓她的经历,公孙雪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顾不得尊卑,紧紧握着薛至柔的手:“彼时我与‘渔人’缠斗,好不容易用剑刺穿了他的心口,哪知道他没有立即死,以手臂勒住我的脖颈,胜负只在一瞬之间。所幸‘玉箫’帮了我,回光返照之际,用他手里的银针射中‘渔人’的脖颈,将他麻痹。见那厮终于缓缓卸了力道,我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阿姊所说颇为关键,我会将这件事告诉剑斫峰,让他传达给大理寺的同僚。我们既然未做亏心事,便不怕他们查,公孙姐姐且放心,我必当保你周全。至于你养母之事,我亦会尽力追查。”薛至柔说着,忽而一顿,一改方才的铿锵语调,挠挠小脸儿,踟蹰道,“对了,阿姊……可见到那孙,孙道玄了吗?”

公孙雪本就被巨大的冲击笼罩,整个人怔怔的,听了薛至柔吭吭哧哧的的问话,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小声回道:“未曾见到,怎的了?”

薛至柔心下纳罕,未多说什么,不大自然地转了话题,又开始宽慰公孙雪。未几,奉御开的安神汤开始起作用,公孙雪便沉入了梦乡。

薛至柔便离开了王府,请李隆基与自己一道前往大理寺,说明了方才从公孙雪处问出的细节。加之有临淄王李隆基作保,便以赎铜暂免了公孙雪的牢狱之灾。

事情办妥后,薛至柔告别着急赶回府去的李隆基,站在大理寺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马,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从昨夜那个无限逼真的噩梦,到不知哪去了的孙道玄,加之糠城那些横死之尸,令她莫名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不住默念着平安经。

正愣神之际,身侧一名脸熟的大理寺差役经过,看到薛至柔,驻步行了个礼。

薛至柔亦回了个微礼,半寒暄半探问道:“先前听闻这叶兰笔的案子一直是剑寺正负责,今日怎不见他人影啊?”

“剑寺正有更大的案子……说来,难道瑶池奉不知吗?乃是唐尚书府出了事,剑寺正一早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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