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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花街游马定安王

岁月静好,康乐无忧,三年转瞬而过。

京中鎏金楼内,一楼拐角那说书的正讲的起劲:“诸位都是哪的人呐?瞧这装扮,不是京中的吧?”

“来京去哪玩?那可算问对人了!要说京中名胜古迹无数,美食佳酿数不胜数,可最绝的不是那月上花楼,金辉长廊,而是我们京中名动天下那几位人物!”

一旁听的男茶客不觉好奇,问:“莫不是华京六绝?”

那说书人一听点头,猛一拍桌子,道:“正是,有道是:

光风霁月文太女,花街游马定安王。

碧衣银枪裴怀南,辣手摧花宁二娘。

对诗风月愁状元,笙箫君子慕子秋。

此六位才是我们京中真正的六绝!家世才貌,都是一等一,是当今最负盛名的六位少年才俊。进京一趟,若没见过这几位人物,怕是暮年想起,肠子也悔青了!”

另一人道:“这几位那都是了不得的,岂是我们想见便能见的?”

“非也。”说书人摇头道,“旁的不敢保证,但那‘花街游马’你是一定能见到。”

“为何?定安王当真那么好见?”

说书人摇头晃脑:“你可知那定安王为何号称花街游马?那花街说的,便是定安王去往裕昌书院那条大道,那道原本叫行知路,本来冷冷清清,没什么人闲逛。自从那定安王露脸后,惊艳众人,满京郎君无不想一睹其绝代姿容,每每定安王一去书院,便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

可人家到底是亲王,近身不得,那怎么办呢?也不知谁开了头,殿下一露头,便往她身上掷红花。

偏这定安王年少气盛,凭你来多少人看,依旧驾马踏街,毫不遮掩。那定安王一现身长街,四周是惊呼一片,漫天花雨落下,殿下手驭赤马,踱步花雨之中,当真是鲜衣怒马,英姿绝艳!”

外来客听得是目瞪口呆,而京中本地的则悠悠品茶,那神色间分明多了几分“老子见过,羡慕不”的神态。

另一旁的公子戴着帷帽,也接话道:“说的不假,但论盛名,闻人小状元要出名更早一些。”

说书者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闻人小状元也算是青年才俊了,但她出名可并不是靠才华,而是风流啊!”

一人道:“这不必讲,谁人不知这花月状元的大名啊?若不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换了旁人,只怕这风流就要变流氓了。”

“小状元的确貌美,可惜太文弱,整日又一副忧愁模样,我可招架不住。若我说,还是那英姿飒爽的女子最好,定安王和裴小候就极好,裴小侯去年武赛时那一套枪法,我可是惊为天人啊。”

“喜欢从武的?那宁二娘怎么样?”

“饶了我吧,那一鞭子下去,只怕要把我抽得见祖宗了!”

二楼雅座,几位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时不时嬉笑几声。这一层被她们包下,里外站了不少侍卫,装扮各有不同,似是来自不同的府宅。这架势,一看便知座上几人家世不凡。

一位乌发雪肤的少女挑了挑眉,两弯凤眸止不住笑意,朱唇微启,声音清越:“安愉,瞧见没?我们几人中,唯有你的称号是‘辣手摧花’,哈哈哈哈哈!辣手摧花,你说你得什么样?”

“哼!”她对面的女子体态修长,面容姣好,眉眼带着些许锋利的英气,身侧一把紫云长鞭暗光流动,更是衬得她威风凛凛。若不说话,这皮相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可惜一张嘴连狗都要扭头跑。

“老娘怎么了?说我辣手摧花,摧他大爷!我摧谁家花了?谁家花给我摧了?满嘴胡言!就为这破外号我被我大姐修理多少回了!哪天老娘非找个麻袋把京都快报那几个写手套起来,打得她们再也不能胡说八道!”

宁歆身旁的裴怀南一袭碧衣,两只桃花眼一弯,笑道:“就你这德行,说你辣手摧花都是夸你了。你也算名花榜上有名,这几年可有一位公子中意你?整天挂个鞭子到处晃,有事没事抽那些纨绔,哪个敢招惹你?再不改怕是这辈子都要打光棍咯!”

“要你管!”宁歆不悦道,“打光棍就打光棍,总比云逸强,你瞅瞅她那德行,恨不得整天围着子徽仪转,今日送花明日送玉的,都在京城就这么点路,三天两头写什么书信,酸死个人!要情情爱爱都这样,老娘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

对面的风临用手轻抚发髻,做作道:“哎呀,怀南,你老刺激她干嘛呢?她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都扭曲了。你去年订婚了青梅竹马,长姐早就抱得美人归,我也有心上人,闻人状元更是花月才子,哪缺艳遇?就她苦巴巴的,大、光、棍、一、个,眼瞅着婚龄将至,却声名远扬,没个着落。我们就别欺负她了,要体谅。”

“我TM哪有?!我根本不羡慕好吗!”宁歆青筋暴起,“再过两年母亲也会给我订婚,我早晚都会有相公的!到时候我也整日腻歪,就像你们一样!”

“是是是,”风临道,“你不羡慕,等我同武侯说说,宁小姐年纪尚小,正是拼搏功名的时候,最好晚些结婚,怎么也得二十往后。”

此言一出,宁歆单手捏碎了茶杯:“你敢!你要是敢说,我就去告诉子徽仪,你天天骑着马在街上闲逛,招蜂引蝶,连街边小孩都知道你的大名!”

“你要是和徽仪胡说八道,我让你这辈子娶不到相公!”

小小的桌子顿时闹成一团,坐在一边的闻人言卿满脸忧愁,幽幽开口:“真是女为男狂,古有诗云……”

“闭嘴!”裴怀南一听这四个字就是头痛欲裂,怒不可遏,“再背诗我就削你。”

“孤来迟了。”

一道温润声音响起,风临立刻停下与宁歆打闹的手,道:“长姐!”

风继身着一身淡金绣袍,笑容和煦,同儿时一般摸了摸风临的头,道:“这才几日不见,又高了些。”

风临颇为得意:“当然,现在我都比安愉高了。”说着她还特意挺直了腰板。宁歆颇为不悦,在一旁补充道:“只是比我高了一指,一指而已……”

姐妹两人并肩而坐,风格迥然不同。

风继是通身清雅,束髻佩玉,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满身别说是金饰,连一件耀目的饰物都寻不到,头上簪的也都是玉饰。远远望去,那气质与皇夫如出一辙,都是如清月般的温润高雅。

而风临则截然相反,一身鲜衣,两只金凤振翅双臂,腰间的鎏金乾宝带更是金光灿灿,高高束出纤细的腰线,连带上挂着的香球也是精巧非凡。重工精绣,佩金戴玉,这满身的装扮说光彩夺目都说低了。偏偏她生的像朵张扬的蔷薇,这一套穿在她身上华贵非凡,美得耀目,竟没有半点庸俗。

宁歆坐在对面瞧着这俩人,暗自咂舌,每一次看都忍不住感叹,一母同胞的两个人,怎么能长成两个极端?

裴怀南已然习惯了这风格的极致拉扯,淡然喝着茶水,道:“云开,尝尝这家的茶点,做的不错。”

风继抬手揉了揉眉心:“算了,吃不下,这几日没什么胃口。”

风临道:“长姐可是累了?你这两年天天忙着那事,眼圈都黑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知道了。”风继笑了笑,“稍坐一会儿便走吧,我与怀南得去宁府一趟。”

“去我家?”宁歆有些疑惑,“是去寻我大姐吗?”

“嗯。”

宁歆道:“那便走吧!再晚一会儿,我怕大姐要去巡查,也不好叫殿下扑个空。”

风继点头,正欲拉着风临起身,风临却嘿嘿一笑:“你们先去吧,我一会说好了要去闻道院的……”

一听此言,风继无奈摇头,由着她去了。

倒是宁歆白眼一翻:“闻道院?又去找你家公子吧?方才装的那几盒子点心是给他的吧?那点翠簪子也是送人的吧?这才几天没见,瞧瞧你这出息。”

风临笑道:“你个光棍懂个屁!”

裴怀南边走边乐:“那徽仪公子今年可是声名鹊起,自打年初那场辩论大胜后便颇受关注,长得又像天仙一样,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你没发现今年云逸走得格外频吗?那是去查岗去了!”

宁歆:“哈哈哈,我说呢!”

风临:“滚蛋,你们懂什么?得了个美人儿,不看紧点能行吗?别没娶回来,先被别人抢走了,那不成天大笑话。还有怀南,你别徽仪徽仪叫的那么亲密,这名只有我能叫,你给我叫他的字!”

“遵命殿下。”裴怀南笑得更起劲,“闻道院这个时间快放课了吧?哎呀那想一睹公子容颜的人估计早就到了吧?”

这句话如蛇打七寸,正中要害,风临明知是调笑话,却也不敢再磨蹭,抬步便往外走:“不说了,再会。”

“哈哈哈哈哈哈!”宁歆瞧着她的背影大笑,“你看她那紧张样!这人算是栽了。”

闻道院前,徘徊着不少女子,大多是借接送亲人为由等在这的,这书院毕竟是子家开的,也不好太造次,所以门口的人大多彬彬有礼,只有眼神张望。

子徽仪在门后等了许久,也不好再待下去,便硬着头皮迈出了门,低头直奔轿子走去。

那几位女子哪肯放过这样好的时机,几步便赶了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

若是那不知礼数的人,厉色赶走也就是了,偏偏都是士族小姐,举止也得体,说的话也有礼,反而叫人不好招架。

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保持着距离礼貌回话。

忽闻一阵马蹄声起,伴随着叮咚的金玉之声,一抹赤色挤进了众人视野。

马上的少女颇为嚣张,左手攥着缰绳,右手按着腰侧挂着的白金相间宝剑,瞥了众人一眼。

鲜衣赤马,腰佩名剑君子冠,京中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位是何许人也,连忙行礼道:“拜见定安王殿下。”

“免礼吧,堵在这作甚,全散了。”风临皱眉,语气冷淡。

旁人也不敢为这点小事得罪她,连声应和着散了。

见那几人远去,风临才翻身下马,很是不爽道:“这些人一天到晚很闲吗?整日缠着别人家的公子!”

(白苏:殿下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子徽仪一笑,温声道:“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昂!”风临毫不害羞,大大方方承认,“我怎么能不生气,你这还没到议婚年纪就有人惦记,当真是让人不爽!”她收了声,悄悄对着子徽仪说一句:“我只恨不得现在就去金龙殿跪上三天三夜,求母皇把你赐给我。”

“殿下!”这话把子徽仪羞得不行,耳尖一瞬间便红透了,“您越发会捉弄我了。”

“怎么是捉弄?可句句都是掏心窝的大实话。”风临笑了笑,额前画的凤纹衬得她明艳非常。二人一起上了轿子,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入子徽仪掌心,道:“再添一个嫁妆。”

子徽仪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浮云绕山的点翠发簪,他不禁一笑:“殿下真是好眼光,这簪子构思巧妙,做工又精湛,我很喜欢。”

“喜欢就戴,嫁妆我再给你买就是了。”风临靠在座椅上毫不在意,“现在就戴吧,正好我想领你去河边逛逛。你每日不是读书便是闷在相府学习,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子徽仪静静注视着她,道:“男子大多如此的,能读书已是相府开明了。”

男子不受重视,若非他在大族,恐怕也得不到读书识字的机会。风临听了这话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三年的时间,子徽仪少了几分稚气,但仍是一副青涩少年模样,只是出落得更加动人,原本圆鼓鼓的脸也有了清晰的线条,添了许多清皓之气。

他原本就是个天仙似的美人,越大,身上那种清仙一般的气质便越显露。他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霜露的寒气。也不怪那些女子对他倾心。

风临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想做什么呢?你也没同我说过。徽仪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吗?”子徽仪浅浅一笑,“安分长大,等殿下来娶我。”

“不是这个。”风临有些脸红,反驳道,“是理想啦,你没有理想吗?”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闪过一瞬惊讶,随后便转过了头,低垂眼眸:“殿下,那不是男子该有的东西。”

风临一愣,被他突然的低落打得措手不及。她从未听他讲过这些,现在想来,自己是对他关心不够,了解不深,连他扼制的梦想,自己也不曾了解。她连忙道:“怎么不该有?你且说与我听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你不试又如何知不行呢?你忘了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除了做皇帝,我全都尽力帮你。”

他笑了一会,轻声道:“殿下要以权谋私吗?”

“搏美人一笑,有何不可?”

“您真是……”子徽仪叹了口气,道:“我说了,殿下可不许笑我。”

风临拍着胸脯保证:“不会,你放心。”

他悠悠叹了口气,开口道:“殿下知我有些功夫吧?先前含糊过去了……其实是在我来相府之前的事了。我自小灵力比常人高一些,因而格外羡慕江湖上的侠客,常常去武馆偷看。那时家里没人管我,只要我不死,随我做什么。我就偷偷学,日日练。我那时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像话本里那样的大侠,把家一把火烧了,然后闯荡江湖,劫富济贫。”

“……”风临没有接话,把家一把火烧了,嗯……这个梦想她着实没有料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子徽仪没有在意她尴尬的表情,接着说:“后来大了,也知道些事,又去相府读书识字了,我对这个世界也慢慢认识了。原来男子是做不成大侠的。”

“难怪话本里全是女侠客呢。”子徽仪笑了笑,接着说:“后来在相府,我学习史书,知道了古代也是出过男将军的,虽然只有两位,但这鼓励了我,我也想做一位男将军,可惜这个想法也是不切实际的。再后来,也想过做武朝第一位男相,可这比男将军还要痴心妄想。人要认清自己。”

他微叹:“我不过是一枚备选的棋子,不配妄想其他。说实话,我还要感谢这棋子的身份,若不是做这枚棋子,我连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有。唯一可喜的,便是遇到了殿下,若问我现在的期望,只有一个。只盼能如愿嫁给殿下,不要旁生枝节。”

从侠客将相,再到一份姻缘。少年的痴心妄想由波澜壮阔,变为耳尖一抹淡淡的红。不是失望,也不是妥协,只有他心里明白,这最后一份看似平淡的期盼,胜过世间万种澎湃,是他心中第一想要。

可她不明白,那种带着心疼的酸涩使风临忽略了身旁少年红红的耳垂,满心沉到那无疾而终的侠客将相上去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潺潺水声。

风临看着子徽仪戴上帷帽,突然冒出一句:“我会帮你的。以后我从武,拿军功换你上官场。”

子徽仪手指微停,他听到自己问:“怎么不是换我去从武呢?”

风临严肃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子徽仪沉默着戴好帷帽,抬手放下长纱,开口沉声,听不出悲喜:“做不做官有什么紧要,我现在所期盼的并不是那些。”

“嘟囔什么呢?下车了。”风临早就走到马车边,对着他招手。

二人缓缓走到城河边,看着杨柳依依。四月风天暖洋洋,吹得风临眉梢痒酥酥的。

子徽仪察觉到一旁的目光,笑道:“殿下总盯着我做什么?不是说来逛逛吗?”

“过来看看才知道,什么景也比不上你好看。”

子徽仪无奈:“胡说,戴着帷帽能瞧见什么?”

风临沐着春日的阳关,眼尾是化不去的笑意:“雾里看花,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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