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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闻人言卿

“荒谬!”

京中一私宅,兰陵知州月颜怒气冲冲地训斥儿子月惊鸿,“宴前怎么嘱咐的?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莫要出风头,略过得去就行了,今日混都忘了!”

月惊鸿站在母亲面前,笑呵呵说:“儿想着陛下与皇夫面前,总不好丢月家脸面,故略下了些功夫。”

“你太下功夫了!瞧你打扮花枝招展那个样子!生怕旁人瞧不见你!”

月颜颇为恼火地站起身,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上前两步揪起他身上装饰的彩绸,悲愤道:“你瞅瞅,跟个孔雀似的!你要开屏吗?!”

一旁沉默良久的长女月玉京也连忙起身,憋着笑把母亲略拉开,劝道:“母亲消消气,毕竟是皇家宫宴,太过敷衍反而不好。”

“哼!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心中什么算盘!”月颜甩开女儿的手,“左不过是冲着那定安王!”

月玉京敛声不语,月惊鸿站在一旁,抿嘴一笑。

月颜见状,余火又起:“你笑什么笑!真是没出息!”

月惊鸿道:“母亲,那定安王一表人才,出身又高贵,若能嫁与她,是难求的福气……”

“快住嘴!”月颜喝道,“什么福气,你又懂什么!那定安王本就不得圣心,前些日又闹了那么大的事,已然又与缙王不对付,多少人避她不及,你却巴巴地赶上去!”

月惊鸿和声道:“定安王就算不得圣心,可出身摆在那里,是陛下正经的嫡次女。懿文太女归天后,她便是众皇女之首,又有战功在身,便是眼下不顺,若我能入她的府,也是高攀了。”

“糊涂啊!”月颜皱眉恼道,“你难道不知,定安王不良于书啊!便是她父亲出身再尊贵,她立再多的战功又如何!一个患手之人,永无议储的可能!她既失依仗,又与缙王交恶,已然大势远去。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能让你入这凶险之境,更不能让我月氏满门陷于泥潭之中,那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祸啊!”

月惊鸿道:“母亲肯与不肯,儿子早就在名单之中了,舞与不舞,也是要定安王面前过眼的人。况且,机缘总与风险并存,不过是不良于书,又不是不能书,仅凭这一点,如何断言来日?我月家乃地方小族,母亲身为一家之长,难道甘心永为地蛇,不想与那些世家大族齐肩么?”

月颜恍然,心中更恼:“你想烧冷灶?就怕你费心费力,烧的却是个死灶!”

月惊鸿皱眉道:“母亲!”

一旁沉默许久的月玉京赶忙插话道:“母亲,弟弟也是一心为家族,母亲再气,也顾念他少不懂事,宽宥一二吧。”

月颜深吸了一口气,草草平复了下心火,转头望向月惊鸿,目光有几分悲戚:“儿啊,你是我的老来子,更是我唯一的儿子。自小娇养,百般呵护,如掌中明珠一般。我不图你嫁入高门显贵,为家中门楣增光添彩,我只盼着你嫁与一本分人,疼你护你,安稳一生。那……那定安王身边纷争不断,实非良配,你从未与人相争,如何招架?嫁入那定安王府还不如同兔子进了虎狼窝,被谁吃了都不知道!”

她长叹一口气,道:“名在单中,你不尽心,落选就是了,何苦去想那皇家富贵,那不是我们能消受起的!”

月惊鸿听了母亲一番肺腑之言,面色微凝,也微微叹气:“母亲的苦心,儿子都明白,只是……儿子自惜自赏,虽狂悖了些,但自认才貌皆佳,无论如何不想低就。母亲说定安王风波不断,并非良配,但母亲可曾想过,若非定安王一时不顺,选夫当是由陛下亲指,选一位高门显贵的公子执手此生,如何会轮上我呢?既今日有机会,我便不想错过,宁可豪赌一次,也不愿余生都在懊悔中熬过。”

“你……你这糊涂子!”月颜摇头大叹。

月玉京扶住母亲,轻声劝道:“母亲,其实也没有想的那样糟,那定安王早到了成婚的年岁,却未纳一郎一侍,府中清净,可见不是好色之人。若弟弟真的有幸入她府中,倒强于嫁与一般文人举子……”

月颜甩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盼着个机缘攀高枝,好展你满腹才华!竟丝毫不在意亲弟弟的安危,实在可气!只可惜他也不过是名在单中,入不入得了那位的眼,还未可知,只怕你满心的算盘要落空了!”

月玉京笑了笑,并未答话。在她心里,凭弟弟的美貌,入选已是板上钉钉,自然不存在算盘落空一说。

月颜气了一晚,此刻乏劲儿也上来了,甩袖骂了句“逆女逆子”,便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只留一子一女于厅中四目相对。

月玉京见母亲远去,才转头对弟弟轻声道:“委屈你了。”

月惊鸿摇摇头道:“姐姐言重了。有野心是好的,若一个在官场的人没有野心,那她不如归乡养老。”

月玉京也悠悠道:“若弟弟甘愿平庸一生,也辜负了自身才貌。”

话音悠落,一阵静默。二人相视一笑,对对方话皆深以为然。

两日后,定安王府,观月台。

风临,慕归雨,闻人言卿,白青季四人绕桌而坐,寒江温了两壶梨花酒,用翡翠酒具盛着放置四人面前,又奉了八碟陪酒菜,才缓步退下。

四下无人,亦无仆从伺候,待风临抬手示意后,白青季忍不住率先动筷,边塞边道:“诸位莫笑,我实在是太久没见肉了!”

风临轻声道:“慢些,吃东西时不要言语,别呛到了。”

白青季连连点头,筷子却没慢。闻人言卿有些不好意思:“是在下安置不周,这些日子委屈白将军了。”

白青季摆摆手,冲她乐了一下,显然没在意。

风临对闻人言卿道:“事情仓促,能藏身已是不易,很难为你了。”

说罢她又望向慕归雨,柔声道:“大人这几日来得好频,不怕惹麻烦上身?”

慕归雨笑道:“来时四下望了,没有尾巴,我又乔装了,想来无大碍。”

风临闻言微微摇头:“吾府门前可有不少探子,自宫宴后,两街之外的高楼又来了拨新的。据吾去吃过一回酒,看那几人身手,似禁军出身。”

闻人言卿忙道:“殿下是说……陛下?”

“多半是。”

慕归雨微微皱眉:“陛下这是想看看殿下有没有结党之嫌。”

风临接道:“更想看谁有结吾之心。”

慕归雨道:“在下记得,不日便是小选。”

风临点点头,抿了一口热酒,笑道:“麻烦啊……太高了不行,太低了也不行。本想甩手不管,随便选了谁,可又怕来了个不知根底的,日后吃里扒外,给吾添堵。”

慕归雨点点头,此事确实棘手。白青季也从碗碟中抬起头,道:“殿下议事,卑职不好在这讨嫌,先退下了。”

“无妨。”风临伸出手拦下了她的动作,“你坐下。”

慕归雨略一思索,问:“若殿下不放心,不如亲选一位?私下里求求皇夫殿下,也有五成把握。”

“嗯……”风临垂眸道,“只是不知都是何人参选,还得找父亲问问。”

闻人言卿道:“旁的不知,但宫宴时献艺的几个,十有八九是名在花册,可以先议议。”

慕归雨笑道:“是了,其中也不乏资质端硕的,殿下若是有心仪的也可说与我们听听,若底细干净,便一并纳入府中。”

闻人言卿也笑道:“没错,陛下也没说选几个,选了正夫再选几个郎君,你这王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还怕没人说话?”

“饶了我罢。”风临似是想象了一下那番景象,忍不住扶额道,“别说人多聒噪,凭现在的闲职俸禄,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娇客。”

闻人言卿道:“不是我说,你的府中确实冷清了。不说那些亲王、郡王,就说你姐姐缙王,算是不好色的,府里也有五位男侍,旁的世家女在你这个年岁,早娶了不知几房,偏你个正经亲王,这个年纪连个正夫都没有。”

这话说得也不假,只是非但没触动风临,反而叫她面色严峻,似听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眉头拧得像麻花。

她颇为认真的说:“一个就够受的了,还娶上三四个?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亲贵娶纳,背后利益剪不断、理不清。而后宅争斗,又最是阴毒。吾现在自顾不暇,弄那么堆男人到府里,若正夫无能,这王府不出一年就能闹翻了天,能拖累死吾。”

风临话锋一转:“倒是你,比吾还大上四岁,不也连个通房都没有?劝吾弄些莺莺燕燕,自己倒乐得清净!”

闻人言卿听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心里有人了。”

话至此处,风临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连忙问:“听寒江说宁韶在你那,近日如何?”

闻人言卿叹气说:“还好,宁歆的事……我还没告诉他,他本就心绪不宁,怕他受不住。”

风临暗暗攥紧了拳头,说:“是吾拖累了安愉,该是吾亲口告诉他。”

“缓缓吧。”

慕归雨待她们说完才插话:“宫宴中的公子,有堪用的么?”

闻人言卿细细思索,说:“听祖母说,有两位中立的,不曾亲近缙王。”

慕归雨低声道:“明哲保身之人,堪用?”

风临目光沉沉:“顺时用,逆时弃。”

慕归雨轻笑道:“善。”

闻人言卿垂眸思索,慢慢回想道:“一位是兰陵知州月颜,一位是沧州统军孟昆,还有位原辽东鲲城的巡抚凤翔,前月事毕归京,眼下是闲职,因蒙其母曾为秘书监,家门也算清流,我祖母写了荐信,其子也在此次名单之中。”

风临疑道:“吾记得方才你说两位中立,怎么说了三位人?”

“那凤翔有些特殊,与其说她亲近某方,不如说她与各方都交好,我想着她并非明面上的缙王党,也就说了。”

风临手指微点,道:“孟昆不成,她掌一方兵权,若吾娶其子,会惹陛下猜忌。且沧州离京近,不是什么人都能坐那个位置,她与陛下关系究竟如何未可知,不能冒这个险。”

她顿了顿,道:“月颜与凤翔,吾还要再细查。只是宫宴之上,吾似乎未见凤翔之子……”

慕归雨道:“其子抱恙,未参加宫宴。”

“嗯……”

“还有一事。”慕归雨放下酒杯,轻轻开口,“在下碰巧得知,缙王今日出京了。”

“咦?”风临有些奇怪,忍不住问:“果真?眼看吾小选在即,她能忍住不凑热闹?可知去了哪?”

慕归雨摇摇头道:“暂且不知,缙王走得匆忙,又不漏风声,想来应是替陛下做事。”

这就奇了怪了,按之前那一闹,眼下武皇合该疑心风恪才是,怎会又派她出京?风临眯起了眼,隐约嗅到了几分可疑,道:“此事麻烦大人了。”

“在下分内之事。”

“那个凤翔,可有接触的门路?”

“待在下回去打听一番。”

闻人言卿道:“不必麻烦空霁,那人与祖母关系匪浅,年少时曾在祖母门下习读四书,自归京后也常往来,待我抓个时机,殿下去我府上拜访,自然就能见到。”

“如此最好。只是能不去你家就不去,避嫌总是好的,若能知道那人平日里常去哪儿玩乐,是最好。”风临低声道。

“好。”

慕归雨语气状似无意:“方才来时,见前院无烛火之光,莫不是殿下刚归京,府员怠惰?”

风临自然明白她话意所指,坦然相告:“不怕大人笑话,吾属官到现在也没拢齐,许多已谋了新差事,一时难找合适的。好在归京之后,陛下有意晾着吾修养,没安排什么事做,倒也不急找人。”

“原来如此。”慕归雨笑了笑,似是思考着什么,许久才道,“殿下想修养多久?”

“吾想的不算,要陛下想的才算。”风临乐呵呵整了整衣襟,“只不过陛下耐心一向好,吾得备份大礼,催一催……”

慕归雨试探道:“听闻皇子殿下前日曾遣内侍到访,送了份皇夫手做的驼蹄羹……”

风临眼睛猛向她一扫,目光凛凛,道:“大人一向是有分寸感的人,不要丢了这个优点。”

慕归雨作揖道:“自然不敢探听殿下府门,不过宫墙之中有几位熟人罢。”

风临目光和缓,微笑道:“原来如此,吾经历得多了,谨慎过了头,大人莫怪。”

“自然不会。”

风临略一点头,道:“既然大人问了,吾也不会隐瞒。皇妹遇上了点小麻烦,吾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不管。”

慕归雨了然于胸,笑道:“殿下友爱手足,欲解其困,在下为殿下犬马,自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风临听闻此话忽然噗呲一笑,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她起身为慕归雨斟了杯酒,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白青季见风临面露喜色,连忙开口:“殿下能否再添些酒菜?”

“……”风临笑容微凝,转身冲外吩咐,“”寒江,给她上份锅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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