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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2 章 夜灯幽烁,郎心无转

那晚,风临因在街上傻乐走错了路,误时辰犯了宵禁,被巡禁的人抓走了。

她不想透露自己身份,便给人关到县署牢里,只得装样演戏叫人去请慕大人,说是慕家人。差役们并不都认得亲王模样,见她很横,又穿的黑绸袍,怕真是显贵的亲属,也不敢妄动,忙忙派人去寻慕归雨了。

在县署牢里,风临黑着脸问身边两个亲卫:“刚刚走错路时,你俩为什么不提醒?”

张通鉴道:“属下以为您择此路,必有深意。”

乐柏:“是的。”

风临:“……那快误了时辰,你们为何不知会?”

张通鉴对答如流:“因为属下也不知道时辰。”

乐柏:“是的。”

风临:“你们两个蹄子……”

三人正低语间,远处牢门忽有响动,一个急促步伐飞快走近,直奔她们方向。

似心有所感,风临立时敛声,伸脖子去看,见廊中走来的果然是慕归雨,顿时笑了一下。

慕归雨身上还穿着官袍,一看便是从公廨赶来的,走路时步伐太急,几点泥土飞溅到袍边,她极为嫌恶地看了一眼,后赶到风临面前,确认了猜想后,很是无奈地叹了气。

风临道:“嘿嘿,慕大人。”

慕归雨看了她许久,才自唇间微呼一口气,道:“刚成师生三日,就让我来衙狱走一趟,这算是您送我的拜师礼吗。”

风临有点不好意思:“意外,是意外……”

慕归雨呵呵一笑,转头给了身后玄棋一眼神,后者立刻笑着领几个差役出去打赏。

人远后,风临问她:“你似乎猜到是孤?”

慕归雨淡淡道:“嗯。我家没人敢在入牢后让我来接。”

两个亲卫不约而同看向风临,风临尴尬地笑了下。

在慕归雨疏通下,不多时风临就自县署出来了,笞刑亦草草罚过,风临连皮都没打破。出了县署后几人便悄悄赶回王府,抓紧授课。

最近三日,慕归雨都在入夜事了后密赶到王府,为风临讲两三个时辰的京中秘闻。各大世家关系,各派各系过往摩擦,利益往来,皆是花费重金、人情才换得的情报,可慕归雨全无保留,尽数讲与风临。

讲完后,慕归雨又要赶在子时前折返安和别苑,于天亮前赶回住处,待天亮后自静心园梳洗出行,再往公廨行去,以掩行踪。

算起来,风临尚有几个时辰可睡,而慕归雨却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晚也是如此,接回风临的慕归雨在王府给她讲了一个时辰的情报,又急匆匆地离去。

风临此夜得知那沈雯和原是书法大家沈黛山的后裔,也是清流名门,难怪柳家会与她结亲。而柳家曾经亦有位长公子原要是与她长姐风继议婚的,只是后来风继执意不肯娶纳,他便嫁与了谢家长女。

世家显贵的弯绕关系听得风临脑子快成浆糊,待慕归雨走后,她缓了许久才清爽。想慕归雨往来疲惫,她担忧地问寒江:“孤会不会把老师累死了?”

“大约不会。”寒江安慰着,却隐隐忧心。

风临稍整思绪,开始留心思索起缙王府与内给事、柳家与城门监的关系。

沉思中,她猛地抓住了什么线索,脸色陡然变了,暗暗攥紧拳头,眼神竟顷刻涌起浓恨。

“寒江,快去叫平康来,带上孤假死那年府内与内庭能找到的所有账目,速来议事。”

寒江见她神情,立时应声动身。

脚步匆匆离去,风临无半分轻松,她坐在椅上,手不觉间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扯住。

她眼睛黑得可怕,定定望着足尖,在心中森然呢喃另一个猜想。

宁歆……你,你难道……是柳家送进来的?

-

与此同时,华京邻州梦麟,某客栈人满为患。

往日这家店生意没这样好,它地脚偏,又是小店,但最近京城严禁,城门早闭,这里又为南陈使臣的缘故严巡,所以往华京赶的客商旅人大都耽在梦麟,幸而此地离华京仅一日路程了,故而旅人大都在此地歇脚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往华京赶。

客栈一楼堂内,一大群人正在吃喝谈笑,天南海北胡侃。有两个女子坐在角落,默默吃着朴素菜饭,没饮酒,喝的散茶。

近来有起杀姐夺财案惹沸议,案中那女犯本是梦麟某富户的次女,却趁姐姐外出时勾结姐夫,私通勾结,买凶害死姐姐,并伙同奸夫欲占家产。后来事发,被抓去府衙,闹得沸沸扬扬。

堂内有许多人都在讨论这起案子,热火朝天,说着说着,却不知怎的话题引到了皇亲国戚上,讲起了先前同样闹得沸沸扬扬的两王争夫,不由比较起来。

有人道:“说来那事,缙王其实也有些不地道……她和镇北王是亲姊妹,然而镇北王那年一死,她就去上书讨要其未婚夫,这难道不是趁人之危?”

“哎,我家三姨那时在京,听得可真真儿的,据说缙王求得赐婚时,镇北王死了连一年都不到!”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哎呦”的声音。

“好像是,我记得日子不久的。”

“那时光顾着瞧热闹,实际想想,不是很寒人心吗?”

“还不到一年啊,那的确有些不厚道了……”

角落那桌忽然插话,一女放筷道:“何止不厚道,简直是无耻。依我说,她死了王夫就见不得人好,妒忌皇妹和公子恩恩爱爱,背后窥视,等妹妹一出事就去抢人家对象,哪家姐姐做成她这嘴脸,迫不及待,□□抢菜,她当寡妇当疯了!”

此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一掌击在桌上,拍得碗筷当当响。大家稍愣,极快又都为她粗鲁的话笑起来,内外都充满快活的笑声。只有极少数人面色谨慎,没有吱声。

同桌人狂踹她腿,她道:“你踹我作甚,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够了,别说了!”同行人低头掩面,张口竟是赵长华的声音。

女子愤愤然,气未消,抬手扯了扯自己遮下巴的衣领,赫然露出一张熟悉面孔——竟是白青季。

对面赵长华狠狠瞪她一眼:“趁着现在都在傻乐,赶紧上楼。今晚别睡了,熬到天一亮,立刻离店!”

白青季自知方才的话有诸多不妥,却也不觉有错。二人放下饭钱悄然起身,前头有挨窗的客人在和掌柜说话,听得外头有车声,多看了两眼,奇道:“都这个时候了,怎的还有车在街上跑?”

掌柜娘子打眼一瞅,便笃定道:“一看就是往使臣驿馆去的。车驶那么慢,里头不是瓷就是兰。”

“大晚上的,谁去给那群陈蛮子送礼?也忒勤快。”

“嗨,约莫是走境的商人,你们不知今年那使臣里有南陈的摄政王,她厉害着呢,若得她一句话这辈子在南陈都顺当,谁还不赶着巴结。”

-

南陈使臣休整馆宅中,一人正向摄政王姜卓进献一座珍宝。

堂中一着蟒袍的女子坐在椅上,观背影似无太多兴趣,手搭在椅上,拨弄手上扳指,没怎么看眼前人。眼前人也不气馁,只轻轻一笑,同人抬手,将遮蔽珍宝的红布飒然扯下,一大块白华现于堂中,定睛望去,居然是一座半人高的白瓷花器。

此座白瓷塑山石白栀之形,有百朵栀子花,依石形而展,错落有致,甚为繁茂,白瓷精巧,白栀花瓣瓣层叠娇展,花络都丝丝分明,栩栩如生,几可以乱真。

精巧称绝之外,此器运输之艰难亦可想象。数百里至此,竟一丝花络都未磨损,可见用心。

女子背影这才抬起头来,声音始露笑意:“你家主人费心了。”

此后一番逢迎奉承,不再赘言。待人走后,近臣上前为姜卓斟茶,也实意问说:“您库府已珍藏数万,还要这许多做什么,在外带着拖累不说,运回去也是个麻烦事。”

姜卓并不露面,拨着扳指,淡淡笑道:“你知晓什么。脆弱纳罕的东西才有收藏的价值,东西这样的东西越多,越能证明予的能力。一点麻烦拖累何妨,旁人想,却还拖累不起呢。”

“殿下说的是,是臣下目光短浅了。”那人笑着点头,又严肃几分问,“先前那武国刘尚书的礼,还未回复,是否……”

姜卓笑道:“不急。说来我们为何要回她呢?眼下时局欲变,一举一动皆会影响来日大局。我国内将不稳,为朝计益,武国来日幼主主政,对我大陈才更加有利。刘尚书站的是那个缙王,我们为何要帮?”

她手捻起一杯茶,语气随意道:“算算时日,我们那儿也要乱了。不宜久留,待到华京略露个面便回去吧。”

“她们也要乱了。”

-

闻人家,某堂中,气氛压抑窒息。

一股古怪的气味随着暖风轻轻飘在此堂四周,像是腐烂的臭气混着成堆的香烛气味,伴着细微虫飞声,如乌云压在闻人家的上空。

堂中,闻人言卿正木然坐在厅里。她身后有一条极长极大的木案,使幕帘四下围着,看不清里面景象,阵阵古怪的气味浓重飘来,一旁同厅而坐的人几欲作呕,闻人言卿却面无表情,似已丧失了所有知觉。

一只小虫自帘后飞出,晃晃悠悠地飞到她面前,落停在她衣襟上。闻人言卿低头看,小虫在她身上爬行了几步,忽一振翅,飞走了。

闻人言卿满是血丝的眼睛终于动了动,僵硬呆滞地望向半空。

她和一具尸体同地而处待了数日,她好像也变成一具尸体了。

小虫飞走,身周景象不知为何,也都晃荡重影。屋廊木柱都扭曲起来,像在跳舞,闻人言卿低头看地,突然觉得脚失去知觉,完全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宛若陷入一堆棉花里。

气味一股一股地钻进鼻子,像绳子,自她鼻子穿进,把她整个人都吊了起来。有什么在腐烂,屋中满是血肉融化的哀嚎声,吵得人心惊肉跳。身后发臭的人是她的外祖母,她的外祖母正在发臭。

闻人言卿突然猛地站起身!她大叫着冲了出去,惊得满厅人骇然。

她舞着长袖踉跄跑下阶,跑到庭院里,仰面对着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臭啦人臭啦!人死了都会臭的,多少香烛都压不住!臭不可闻,臭欲作呕哈哈哈!”

她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要将眼珠瞪掉,眼白中血丝交错,郁青在眼下浓积。四下仆人、闻人家守夜的家眷都被她这一跑一叫吓得噤声,呆立在地,可她仍在继续。

她冲天高举起手来,诡异大笑:“是人都会死,是人都会臭,既然早晚要臭,不如赶在入土之前臭!倒省了虫子咬、省了土下黑!怎么不算体面?

这是天恩!是天恩啊!”

闻人言卿仰头对天疯狂大笑:“我,草民,愚民,叩谢天恩!叩谢天恩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如最可怖的鬼曲,满堂满庭的人没有一个不心惊胆战。闻讯赶来的长辈吓得手脚发麻,被她的异样,也被她口中的可怕言论。

她定定望着在庭中挥舞长袖的闻人言卿,艰涩出言,震惊而骇然地喃喃道:“她疯了……她疯了!”

“快!快来人堵住她的嘴!”

-

夜的皇城,宫灯列明。

子丞相穿着紫官袍,表情寡淡站在宫门口,等着接孩子。不多时宫门内传出阵小男孩的笑声,一个明亮的身影蝴蝶般跃了出来,欢快灵巧地跑出宫门,手上玲珑宫灯的珠络在动作间碰撞出悦耳响声,子丞相的眼睛挤进了一点光。

“母亲!”

子明德拎着宫灯,大步冲进了子丞相怀里,撞得她满身都在响。

“没礼数。”子丞相片刻后才开口,“在宫里不可顽皮。”

说完她低头看孩子:“怎地又拎盏羊角灯出来,又是舅舅给的?”子明德笑着仰头看她,清脆答道:“嗯!舅舅说整库里的灯都任我挑呢!”

子丞相抬手敲了一下他额头:“舅舅待你好,你也不客气?”说罢她又问:“不是说今晚在宫中住么,怎么又要回家?”

子明德听后回头看了眼文雁他们,复神神秘秘地对子丞相招了招手,待子丞相俯身去听,他才小声道:“是陛下来了,她要在栖梧宫和舅舅说话,我不好再待了呀。”

子丞相眼神微深,没多言,抬眼看向宫门内的文雁,文雁站在一堆宫人所执的灯光里,远远地对子丞相投去歉然而疲惫的眼神。

子丞相微微摇头,对他们道了句:“多谢。”伸手拉起小儿子的手,转身走向远处的车。

-

夜空中的银星疏而扑朔,地上的栖梧宫此刻却灯火明亮。

武皇坐在寝殿床前,双目深深凝视着子南玉。子南玉面无表情饮药,对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

得知南陈使臣明日就要抵达华京后,武皇的心就一直郁沉。她不可控制地想起自己的长女,那个柔和仁贤,稳重沉静的女儿。一想到,她就伤心。

风继是与众不同的。

风继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与爱人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在成为皇帝前生下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嫡长女,更是满足她所有期待的继承人。

还记得她登基那年,风继才三岁。那日,她作为胜利者登临大宝加冕为帝的路,是牵着风继的手走过的。时至今日,武皇仍记得女儿小手握在手心的触感,那小小的手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温热。她站在晴空之下,穿着龙袍,将女儿的手握在掌中,就好像握住大半个天下。

登基后的岁月里,年轻的帝王常抱着年幼的风继在紫宸殿学拿笔,拿奏折教她识字。

她事无巨细地关怀风继的生活,从衣食住行,到择师学政。每一件事她都上心,每一处不懂她都教授。她给风继选封号,选封地,选老师,选伴读……女儿的第一枚小章甚至是她亲手刻的。她将小玉章蘸了印泥盖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教女儿念自己的名字——继,承继的继。

风继是她最意气风发的年岁生下的孩子,见证了她此生最得意的岁月,这个孩子凝聚了她人生不多的美好,亦倾注了她无尽的爱意与期盼。

从风继出生起,就是她眼中唯一的继承人

而她亦将风继完全培养成自己想要的继承人模样。

风继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无可取代,无可相比。

当这样一个重要的人死去时,任谁都不能想象她的心情。或者说,任谁都不能想象,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惨死后,她的心态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风继是她唯一一个亲手带大的孩子,是她的女儿,继承人,爱情的结晶,年轻岁月的见证,是她全部的期待、最炽热的宠爱。

她死了,武皇的天塌了一半。

“曾经,朕意老后,以继儿为帝,朕与你携手归老,含饴弄孙,安度晚年。”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武皇沙哑地说着,语气少有的哀伤,灯光在她面容也晦暗几分,愁哀笼着她华丽龙袍,填满整座宫殿。而子南玉只在一旁冷冰冰地看着。

得不到爱人宽慰,只得到冰冷目光的帝王垂下头,默默独舔伤口,显出几分落寞。

“南玉,朕其实明白你的怨恨。”

武皇坐在他床边,神情寂寥地低诉,有那么一瞬,极像自言自语。“过去朕的确对你做了许多伤人事。朕一心只为巩固江山基业,纳了许多人入宫,冷落了你,也利用过你。朕心里其实……”

其实一直清楚。

想的时候清楚,做的时候清楚,事后更是清楚。

她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为之,怎么可能料不到那些事会对子南玉造成伤害。只是在当时,她觉得他的痛苦没有自己的利益重要,于是她做了。

当时,她也认定子南玉即使知晓也会为自己一再让步忍耐,所以她做得毫无顾忌。

直到她犯下子南玉永永远远都绝无可能原宥的错。

作为一个皇帝,她从不曾为谁心不放在自己身上而伤心。谢家的公子终日抑郁消沉,她不在乎;顾家的公子整日念佛,避恩寡欲,她无所谓;王家公子青梅竹马对她情深不改,入宫夺恩争宠,歇斯底里,她杀时毫不手软,没半分波动。

更休提那些形形色色,苦争恩宠的男子。在她眼里,有的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他人之爱欲,于她无足轻重。兴时召之,需时利之,一切都要为她臣服,为她让步。只要身躯守贞,表面忠一,他们心在不在其实无所谓。他们的心不重要。

可唯有一个男子,不行。

唯有子南玉,他不可以,他怎么可以……

唯有这个男子,是她的骨血,是她的心脉,是她人生密密缝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必须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他该是她的啊!

可为何要远她,冷她,恨她,为何会生出逃离她的念头……难道她做的事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不许走,绝不许走。

该用什么绑住他?现在她还有什么能把他的心留在自己身边?

一个当初不是为名利富贵而来的人,现在要怎样用名利富贵留住他?

情?

武皇苦笑。她的情,他现在是不会再要了。

走投无路的人总会寄希望于荒谬的稻草,更何况是一个曾不择手段的掌权者。她欲以最大的恩赏来交换他的一次机会。

武皇握住子南玉的手,带着些恳求,就像恳求破镜重圆般,低声微语,重提旧言:“南玉,我们再要个女儿吧,朕是认真的……这一次朕不会叫她担什么重,不会叫她沾惹什么利害,朕什么都不用她管,朕会好好待她……”

“像个宠物一样么?”

皇夫冷嘲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

这一眼何其冰冷!简直要将她的血都冻冰了。武皇愣愣看着已陌生的爱人,听他吐出残忍的字句,断然截断了这份帝王的恩赐:“孩子不是补偿。更不是给谁的赏赐。”

子南玉冷视她,淡淡冷笑:“陛下,你何时才能意识到,你生下的血肉不是物件,而是个人。”

满殿的屋梁忽都不堪重负,发出悲哀的泣音。在震心雷肺的叹息声中,她怔怔看着子南玉,自尊受损的疼痛伴着被爱人否定的悲苦填充她身躯每一处缝隙,让她一瞬苍老。

碎镜可圆,郎心无转。

武皇知道,他是永不会原谅她了。

-

在几方人各怀心绪的深夜中,一匹骏马突然打破了夜的沉默。

此骑不知从何处来,疾驰于无人街道,无视宵禁,在巡防间隙中一路冲向富贵门户所在,终急停在缙王府门前。

夜已深,然策马人毫无顾忌,翻身下马,三两步飞窜上阶,挥拳就砸向府门。

巨大的砸门声惊了守夜的门房、侍卫,她们赶忙去打开府门,在沉重的启门声中,一张年轻而清俊的脸自火灯光中慢慢显露。

那人面容憔悴,眼下一片红肿猩恨,却神情森寒阴沉,眼睛睨向开门人,张口便道:“缙王呢?”

-

得人来报后,风恪匆匆整理衣物往府门处走,深皱眉头:“这大半夜的,她怎么会来?她什么时候回京的……”

正说话间,风恪眼前忽觉有火光闪动,朝前望,前方突起骚动。

那名女郎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目眦欲裂,毫无预兆地暴起,愤如豹子冲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她以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速度,朝着风恪面上就是狠狠一拳。

“风敬言!你个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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