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事出有妖

新疆的冬天冷飕飕，室内室外简直两个世界。

何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敲门声连忙起身，一个抬头撞见袁彩和一个陌生男人，她愣了一下，很快把笑容挂在脸上：“小袁来了，这位是？”

“我朋友，艾力。”袁彩大方介绍，把提前准备好的饺子礼盒递给何母。

此时厨房正一团乱，何鹭父亲正在刷锅，黑乎乎的一团用锅铲都刮不下来，连续几个猛劲下去，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何母把两人引进门，紧接着准备去厨房帮忙，恰巧何父已经端着盘子走出来。

“小袁来啦？”何父瘦得嶙峋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吓人。

袁彩点点头，按照往年的规矩，问候两个老人，送上新年祝福。

何父从沙发垫子底下拿出一个红包，不薄不厚，双手捧着给她，“压岁钱，别嫌少。”那双眼睛怯生生的，看得人心里一疼。

袁彩肯定是推回去，两人互相客套拉扯的过程中，何母已经收拾好厨房，骂骂咧咧地抱怨何父把厨房弄乱了，又把饺子下锅，盖上锅盖。

“小袁，明年你和你妈可千万不能折腾了，现在外面买现成的饺子多方便啊，干嘛费劲包这些？”

袁彩走过去，帮何母把围裙摘下来，道：“都是顺手的事儿，外面的饺子再好吃，那不一定卫生干净，肉也不新鲜，不如自己包的。”

“那我们也还没老呢，自己都能包的，让你妈妈麻烦那些干什么？”

何母说完，把茶杯放在桌上，眼睛顺着袁彩看向艾力，问：“男朋友？”

艾力怔了怔，看见袁彩一声不吭，也没敢搭腔。

来的路上袁彩就一言不发，只说带他去拜年，没头没尾地，艾力问了不少问题，袁彩不是没答就是答不到点上，他索性也不再问了。昨天袁妈妈给他交代过，只当是个透明人，顺其自然听袁彩安排。

临到地方了，艾力才觉出袁彩这一路上的状态都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不对，如今见了何鹭父母，才大概把事情接上一二，与他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互相影响。

“小伙子真帅。”何母又端起茶杯，嘴都没蘸上茶又放下，“交往多久了？”

“才认识不久。”

“噢。”何母点点头，“是该交个朋友接触接触，去年你叔叔就和你妈提过这个事儿，女孩子年龄耽误不起的。”

袁彩眼睛不离袁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鹭刚去世那年，何母哭破嗓子要她偿命，那段时间她做梦都是何母掐她脖子。虽然就像母亲说的，何母状态一年比一年好，但之前那段光景实在太深刻，以至于袁彩至今都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像个罪人一样提醒自己，是她害死了何鹭，害得何鹭父母没了儿子。

总要向前看的，总要把日子过下去。这几乎是所有失独老人们的必经之路，除了熬过那些个不眠的昼夜，别无他法。

喝完茶，吃完饺子，袁彩和艾力准备告别离开，虽然有些话没有说破，但至少从艾力和何鹭父母当前的表现来看，双方试探的结果都还不错。

这一刻，袁彩感觉身上仿佛轻了，有种上学时交完作业的感觉，但又比那种感觉来得不真实，如梦如幻，恍恍惚惚。

出了单元楼没走几步，何母突然打开窗户，顺着窗户探出头喊袁彩名字。

袁彩心里一怔，停住脚步回头，没过几秒便见何父穿着个拖鞋急急匆匆跟过来。袁彩和艾力又扭头迎过去，一边劝他天冷快回去，一边关上单元楼道的大门。

何父耷拉着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住艾力嘱咐：“小袁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得好好对她。”

艾力只觉得莫名其妙，满脸问号带着几分呆滞的神情。但这话他又确实爱听，嘴角根部的肌肉还是诚实地拉起一道弧线。

“叔叔，快回去吧，天气这么冷，这点事儿还值得您跑来特地嘱托啊？”袁彩打了个喷嚏，这个老家属院楼道没暖气，冬天真能把人冻坏了。

何父欲言又止了半晌，仍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眼看着袁彩准备告别离开，又不得已把她请回去，说袁母有事儿和她交代。

“去就去呗，我陪你。”艾力从袁彩的眼神中看到几分恐惧，于是不等她先开口，率先给她壮胆。

哪料还没跟着上楼，何母已经披着外套走下来，双眼婆娑地看着袁彩，让人心里一上一下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袁，说实话，阿姨其实舍不得你。”

“阿姨，您说这是哪里话？”袁彩不明所以。

何母把一个尘封已久的手机递给袁彩，还带着一根老款手机的充电线。袁彩接过手机，一眼就认出那是何鹭生前用过的诺基亚5300。

袁彩看了眼手机，又看向何母，“阿姨，这是何鹭的手机？您，您把他手机给我干什么呀？”

“有些东西，叔叔阿姨实在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对不起’。刚开始那年，我们不清楚实情，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何鹭是为了救你才牺牲。后来有一回，我们给他收拾遗物，才在他手机里找到当年的真相。小袁啊，有些话我们实在说不出口，拖着拖着没想到就过了这么好些年，后来我们真把你当成自己女儿，说实话，阿姨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你送来的饺子，我，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们，只是希望……只是希望……”

“阿姨，您说什么呢？怎么突然道歉了？”

袁彩心里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艾力的唐突出现，多少还是刺痛到何鹭父母了，她有点后悔今天的决定。

何父起先还算平淡，听完何母这么一说，也跟着红了眼眶，袁彩这才觉得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小袁，请你看在何鹭不管怎么说，确实是牺牲了的份上，谅解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也请不要恨何鹭，不管怎么说，他是真的喜欢那身警服，如果被人知道他……”

艾力摸摸鼻子，觉出事有蹊跷，有意拉开袁彩安慰何父何母，趁着这个间隙把他们二老送上楼，等他人再下来时，已不见了袁彩踪影。

“袁彩！”艾力有点着急，边喊边找。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才在小区外的一个超市后面看见袁彩。那表情那状态一看上去就不对劲，让艾力不由紧张起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找了你好半天，哎呀，累死我了。”

“充电。”袁彩的回应比艾力想象的情况要好点。

他看了眼袁彩手里拿着的那款5300，顺势问：“那个，刚才没敢说，何鹭……是你前男友？我之前听到过关于你们的传闻。”

见袁彩没回应，艾力自顾自解释说：“大英雄嘛，那几年争先报道的，你要说咱们一个圈子的都不知道，那也不现实不是？”

袁彩还是没回应。

艾力有点急了，索性蹲下身子跟她并排，眼睛似有似无地往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瞄，见袁彩还是没反应，也没拒绝，干脆凑得更近。

这时，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清晰地映在他眼前——

“放心吧，我只是上去演个戏而已，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时机，袁彩给我把路都铺好了，这时候不上就没机会了！对了，别给别人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