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下山

“天机洞不日损毁，留在此地无法屏蔽天衍大道，你也该下山去了。”

天机洞，老人双目浑浊，盯着桌上的棋盘，随后在长蛇连阵后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老人对面的青年身穿浅黄色长袍，腰间流苏缠着一枚洁白玉佩，眸若朗星，眉骨平缓，脸型柔和而不乏坚毅。

棋子落下，长蛇阵成，如铁索连环，将青年的后路封死。

青年幽幽叹了口气，眸子中满是哀怨。

老人看也不看，形如枯槁的手将棋盘拨乱，浑浊的目光被眼膜遮住。

“这是你李家的命，逃不开，避不掉。况师祖【功法】已尽入你《百纳诀》，一身霸王内力足以佑你平安下山，不惧任何毒虫猛兽，甚至就连天下江湖也少有人出你左右，何必忧愁入骨？”

青年相貌丰神俊逸，气质出尘脱俗，但面对老人的良言相劝，他却忧色缠绕眉骨，满脸不开心。

“师父，为何不再等三年？三年之后，那人身死，我这颗隐星出世，或能重振我李家天下，如今我孤身下山，怕只有死路一条啊！”

天机老人睁开双眼，目光柔和，但又复杂。

“你不下山，就只能陪着为师，一并埋在这天机洞中，下山或许你会死，或许又可活，但留在山上你必定死路一条！”

老人柔和的目光转而变得凶戾，磅礴的内力宣泄而出，震的石门嗡嗡作响。

青年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鬓角发丝随狂风宣泄，任由那内力冲刷，他自岿然不动。

仿若置身风暴眼的飘零树叶，又好似海浪冲蚀下的海岸礁石。

咔嚓！咔嚓！

玉石蒲团碎裂开来，散落的石渣经由内力裹挟，细小的石头颗粒穿透厚重石门，山外的日光穿透孔洞，一股脑倾泄到青年身上。

“唉，下山就下山嘛，师父何必如此凶戾，一点都不像秉持天道的温良道士。”

李裕拍了拍肩膀的落灰，阳光打在身上，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块柔和的白玉，李裕慢慢起身，冲着形容枯槁的老人就是一礼。

面对李裕行礼，天机老人看也不看。

他径自起身，走到墙角，伸手按动开关。

只听铁链拉动，巨石挪移，一间暗室自石门之后出现。

“既要下山，便将这两件物事予你，也别在心底埋怨师父不近人情。”

天机老人好似能听到青年暗地里腹诽，回头瞪了他一眼。

青年也不尴尬，温和地笑着。

“十一年前昭宗大病，神策军刘季述欲趁你为监国，废昭宗，立德王。

然你表面逢迎，暗中联合宰相崔胤，粉碎刘季述不臣之举，诛杀权倾朝野之祸乱宦官。

那之后，你深受昭宗喜爱，不仅被任命为诸道兵马大元帅，统领天下兵马，甚至圣上还御赐金牌特准进入皇室密库。你所修习《百纳决》，正得源于此。”

老人一字一句说着李裕曾经的行为，从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中，李裕也能听出天机老人话音中的惊讶。

“然《百纳诀》随高祖、太宗平定江山后，不知缘何残缺不全，后历代皇帝无一人修成，师祖曾借阅观之，修改些许，随手放回了密库，没成想竟然真被你练成了。”

“后你因修习《百纳诀》闭关，突破大天位之际，朱温叛贼攻入长安，杀你父兄，焚毁长安，你也因心神动摇走火入魔，全身经脉崩裂，我于废墟之下秘洞寻你，带入天机洞府。”

“后来我传你道家《回春秘术》，用了三年时间，才修复全身经脉，此后一年，你恢复中天位，但却再没有突破的契机。直到后来我搜遍天下奇书，才对《百纳决》有所了解。”

天机老人说到此处，不由长叹。

“这《百纳决》并非你皇室所有，而是高祖李渊在某处洞府所得，其创功之人，乃炎黄二氏，后世能以此功名震天下者，唯西楚霸王与高祖太宗！因而此功又叫《霸王功》，可吸取天下功法，融汇己身，凝出一身至强内力。自此水火不侵，毒虫不惧！”

“于是我将师祖《七星决》连带一本剑诀，传授给你，你才得以突破大天位。”

说到这里，天机老人不由得露出几分艳羡。

然而他毕竟恪守祖训，从未对此功有过想法。

后来详细调查此功，原来是高祖太宗曾令李家先祖将《百纳决》修改一番，变成只适合皇室血脉修习的武功，结果弄巧成拙，这功法反而令后世子弟无一人修成。

大唐气运也未能延绵传承，为奸人所篡，致藩镇割据，诸侯纷争，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

皇室成员修习尚且九死一生，更遑论他这世外之人。

“方才我以毕生功力试你锋芒，你却如定海之柱，岿然不动。我那《回春秘术》不修内力，唯有《七星决》被你的《霸王功》所融，才能以大天位之境，抗住我百年毕生功力。”

“因而寻常兵器无法承受你这至强内力，还好当年也将天外陨铁搜集而来，打造两把兵刃，如今全部赠予你。”

天机老人来到一处兵器架，上面只有两把兵器。

一把是漆黑如炭，黑到发光的长枪。

一把是长三尺的直刃唐刀。

一枪一刀，均为天外陨铁铸成。

李裕只知道当世唯有欧冶子后人，可将天外陨铁铸成绝世神兵，没想到天机老人竟然也有这般技艺。

“谨遵祖训，创立天机阁，为你虎翼。至于铸造神兵之法，得益于我天机阁成员欧冶子后人之门徒，无需惊讶，你且使用一番。枪乃霸王，刀乃陨星。”

天机老人看上去身形低矮，面容老朽，耄耋之龄，但拿百斤长枪如探囊取物，轻松异常。

长枪射入李裕手中，直刃唐刀也为他所掌控。

李裕身形微振，霸王内力破体而出，涌入黑枪。

霸王枪本如炭黑，待霸王内力灌入，通体竟然散发暗金色的光，内力肆意流转于枪身，待到尖头狂猛宣泄而出。

一道金芒打出，天机老人瞳孔一缩，顾不上狼狈不狼狈，抱头就窜到一边。

嗤！

金芒穿透石洞，打穿几尺厚的石墙，直直射入对面的雪山，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这霸王枪，不错！”

李裕枪身倒转，插入地面，随后拔出三尺直刃唐刀。

刀身光亮，吹毛断发。

刀柄精铁浇筑，用鹿皮缠绕，非常趁手。

这是两把绝世神兵。

或可与龙泉争锋！

“等下山再欣赏吧，现在我将第二件事物交由你手。”天机老人拄着拐杖，来到墙角，拾起那里的包裹。

李裕定睛一看，包裹通体用黄布缠绕，表面花纹似龙似蟒，华贵非凡。

“这是当年朱温焚毁长安前，我带出来的小物件，天机令也放进去了，一并拿下山吧。”

李裕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四块令牌，几件衣服，多为黑段常服，金丝滚边，上或有玄鸟，或有蟒蛇，或有奇物，都是他当年穿越而来建立功勋后，昭宗特赐，以示喜爱。

不然光是古帝之天命玄鸟，都够那群大臣把他弹劾死了。

李裕面对天机老人，再度一拜。

此前一拜，是为十一年照料之情；这一拜，则为天机老人救命之恩。

将霸王枪用布包好，背负身后；将直刃唐刀悬于腰侧，充当佩刀。

李裕缓步走出天机洞，待踏上山路，他转身跪地，最后一拜，朗声道：

“师父，如果徒弟发誓从此不入天机洞，您是否可活？”

山风刺骨。

回答李裕的，只有寥廓天地。

“懂了。”

李裕眉眼低沉，缓缓起身，最后再看一眼雪山之巅的高墙，不再犹豫，转身下山。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天机老人跪伏在地，低声恭道：

“臣，恭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