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宫宴（二）

袁方着急地说：“楚王殿下，舍妹年幼……”

李祐打断他：“你是哪家的？”

袁方抿嘴，只犹豫了一瞬，便报了家门：“家祖司农寺少卿。”

李祐面露轻蔑：“区区司农寺少卿……”

袁方姿态很低，对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小王爷弯下了腰，一揖到底。

袁礼也一同弯腰。

“请大王恕罪。”

看到这一幕，袁圆心里难过极了。

在星际的时候，很多人见到她爸爸就是这个样子，害怕又卑微。

她作为爸爸的孩子，早已经知道什么是阶级，什么是血统了。

可那时候她是位高的一方，现在调换了方向，这种因为地位悬殊，因为身份尊卑带来的心酸，让袁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边楚王想到了一个点子，对袁方说：“这样，你去抱着壶，站在那边让我们投，就放过那个小娘子。不然不敬皇室，可是大罪。”

这是把一个已经知事小郎君的颜面，按在地上踩。

但周围的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敢插嘴。

不久前发生的玄武门兵变，地位尊贵如前太子，满门都被屠了。

现在朝廷上下对新帝都带着一种观望的态度。

其实其他皇子皇孙都很知礼谦卑，偏就遇上这两位，年纪小小，一个阴鹜，一个暴戾。

算袁家倒霉。

袁方再次出声，试图博取同情，让对方心有忌惮。

“舍妹年幼，父母都不在了。她的父亲战死沙场……”

另一边的齐王李愔插话：“无父无母……怪不得不懂礼。”

袁圆用小手手抹掉眼泪，生气地冲了过去。

楚王的侍从连忙上去拦，却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楚王毫无防备，被小胖团子一下子撞倒。

袁圆骑到他肚子上，小拳头一顿捶：“坏人，叫你欺负我阿兄！！！”

楚王仿佛被谁定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这小娘子的拳头，也似重如山，捶得他浑身都疼。

周围人都惊呆了，袁方袁礼也被吓傻了。

这可是皇子啊……

这时，一队护卫冲进花园，隔开了所有意图上前的侍从。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不同于刚才站着行礼，这次花园里的官家子女都跪了下来：“见过赵王殿下——”

这位赵王殿下是太上皇的第六子李元景，出生在武德元年，也就是李渊称帝，大唐建朝的这一年。

他今年九岁，尚未出宫建府，但他在父兄两代帝王心里分量不同。

玄武门兵变后，他成了李世民之下，年纪最大的弟弟。不管是演戏还是真情，李世民对他很是关心看重。

而李渊原本就很喜欢这个称帝后的第一个孩子，现在除了李世民，年纪大的儿子都不在了，时不时宣召李元景觐见。

但李元景反而隐匿起来了。先是自请搬到偏僻的宫殿居住，再是像这种宫宴都不怎么露面了。

虽然从皇子变成了皇弟，但仅凭他的护卫可以在内宫拦住楚王和齐王，就能看出他的地位不同。

楚王看到他，连忙大叫：“六叔父，快帮我拉开这个小儿！！！”

李元景在他身侧蹲下，看到小女童的小拳头都捶红了，脸上都是眼泪，微微叹气。

他把小家伙拎了起来。

袁圆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又改道捶他。

“坏人，我有阿耶！我阿耶可厉害啦！！！”

李元景诧异，这孩子的小拳头似带着刀，捶一下能疼到骨缝里，怪不得李祐起不来。

他把她放到地上，一手扶着，另一只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他不敢再欺辱你阿兄了。”

袁圆看向被侍卫拦在外围的袁方，眼泪汪汪伸手：“大兄！”

李元景对侍卫点了下头，袁方就被放进来了。

他把小妹妹拉到身前，对李元景行了一礼。

李元景走到“哎呦”乱嚎的李祐身边，又看了眼被侍卫制住的李愔。

低声说了句：“记住此刻，你们阿耶苦心营造的宽仁大度之象，被你们毁于一旦。”

宫里长大的孩子，恨不得出生就开始学习谋算。

也就这两个蠢货，还敢仗着身份为所欲为。

没见他们阿耶都颇受武德老臣掣肘么？

名声有多么重要。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圣人至——”

两个小王爷大惊。

李元景起身，走到小路边等着。

没一会儿，李世民带着十几个文臣武将过来了。

待他走近，李元景行礼：“见过圣人。”

李世民看着园子里跪了一地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还有被侍卫制住的两个儿子，面色微沉。

他又看向抱在一起的袁方兄妹，那个红色小身影，不正是前不久还揪着他胡子哈哈笑的调皮小女童吗？

他还未开口，身边一脸怒气的尉迟敬德已经走过去了。

他们在殿内一同听了侍人的禀报，可把他气死了，当即就杀过来了。

他一把抓住袁圆的后衣领，把她拎起来，仔细看她。

袁圆被他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又来一个坏人，受不了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有阿耶！我阿耶可厉害啦！！！”

沉寂了很久的系统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宿主，系统升级完毕——”

“宿主，你很快就能见到指挥官了。”

它不是第一次那么说了，可爸爸都没有来！！！

袁圆握着小拳头，伤心欲绝地说：“爸爸大坏蛋，大骗子，爸爸不要圆圆了！”

“圆圆也不要喜欢爸爸了！！！呜哇哇圆圆也不要爸爸啦！！！”

系统把不合时宜的称呼消音了，眼前的尉迟敬德只听到小娃子说着“大坏蛋”，“大骗子”，“不喜欢”。

半生戎马的大将军眼眶泛红，他把小女童抱到怀里：“你说得对，你有阿耶，你阿耶很厉害，武德七年陇州一战，他勇猛无畏，杀敌无数，我答应了为他请功的，可……我欠你阿耶一条命啊……”

袁三郎为救他而死，事后他给袁家送了很多礼，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后来他打听过，袁三郎的媳妇生下孩子难产死了，他都不敢再出现在袁家人跟前。

时不时派人打探下袁家的情况，得知他们越过越好，小娃儿也养得好，才放下心。

尉迟敬德向四周扫了一圈，都已经是十岁上下的少年郎了，却还浑浑噩噩，畏畏缩缩。

扫到缩着脖子的尉迟环，大喝一声：“尉迟环！！！你就这么看着恩公家的小娘子被欺负？！老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尉迟环瑟瑟发抖，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