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雪山深处

“上师！”

“屋子后面的梁柱和炉子坏了！”

雪山深处的寺庙里，一个小喇嘛跑了出来。

脆生生的声音在寺庙上空绕了两圈儿。

“没关系，工匠会来。”

上师回答。

小喇嘛见此就放心了。

他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地走出去看雪地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正毫无目的地敲打着一块儿石头。

他无悲无喜，坐在原地，比面前的石头更像是一块儿石头。

小喇嘛忍不住替他操心，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把石头敲出形状呢？

小喇嘛想要上前，却又怕上师责罚他。

为难地站在原地，到底还是没有上前打扰。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耳中似乎听到了马打响鼻的声音。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朝着寺庙外面走去。

他站在门口，鹅毛大雪飘落，从风雪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三道身影。

小喇嘛揉了揉眼睛，雪中的三道黑影近了。

他首先看到了最中央的那个男人。

怎么说呢？

小喇嘛原以为寺庙的院子里敲石头那人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但是现在他才理解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含义。

这个人，好看到风雪都不忍落在他的肩头。

在他的身边，他看到了熟悉的蓝袍藏人工匠和另一个常来修缮房屋的工匠。

“欸？”

小喇嘛正疑惑着，三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偷懒没做早课？”

蓝袍藏人熟练地猜测道。

小喇嘛顿时脸一苦。

蓝袍藏人笑了笑。

“我送到了。”

丛也身边的男人摸了一把胡茬，跟丛也说道。

他伸出手，目的很明确。

丛也把包袱里早就准备好的三瓶酒递给他。

一瓶是丛也去德国的时候买下来的烈酒，一瓶是长沙老字号里的果酒，另一瓶是北平新月饭店里的招牌红酒。

三瓶都是他的存货，都是好酒。

男人果然满意，拍了拍丛也的肩膀，身影就消失在了雪中。

小喇嘛目不转睛地望着丛也，当丛也看向他时，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

“贵客找谁？”

丛也朝着小喇嘛温柔地笑了笑：“我找张起灵。”

啊！

是那个怪人！

小喇嘛脑子里立即想起了院子里敲石头的那个人。

他忍不住转身，为面前这位仿佛从天边儿的神宫中来的人指路：

“他就在院子里。”

丛也走过他的身边，目光落在了院子里被大雪覆盖的人影身上。

张起灵面容苍白，沉郁安静地敲打着手上的石头。

他的心是空的，眼睛落不到实处。

哪怕石头就在他的面前。

丛也莫名一阵心悸，他出声打破了寂静：

“张起灵。”

张起灵抬头。

原本倒映出一片雪白世界的瞳孔中，装进了一个人影。

他的黑瞳慢慢地亮了起来。

石头从他的掌心滚落。

他起身朝着丛也走来，却又在丛也的面前站定。

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丛也。

看着这个用三天时间，教他要快乐地活着的人。

虽然他愚笨，仍然是学不会快乐。

丛也看着他，伸出手替他扫去了肩膀上的雪。

张起灵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

丛也又把他发顶累积的白雪扫去，露出了清浅明亮的笑容。

他抱住了张起灵，下巴搁在张起灵的肩膀上。

他试图教会张起灵这个笨笨的人，该如何表达好友重逢的欢喜。

“很久不见的时候，要拥抱。”

他的声音在张起灵的耳边响起。

张起灵学着他伸出手，搂住了丛也的腰。

要拥抱。

张起灵把下巴小心搁在了丛也的肩膀上。

他轻轻眨眼，雪花落在他脸上，这一次很快就融化了。

蓝袍藏人和小喇嘛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漫天风雪中，他们的拥抱看起来很温暖。

“你去长沙找我了？”

丛也好不容易把张起灵的手给扯了下来。

他教他拥抱，没教他死抱着不撒手啊。

张起灵点头：“嗯。”

他看着丛也，是丛也让他去长沙找他的。

“找我干什么？”

丛也问他。

张起灵垂下眼帘，扮演着哑巴。

丛也立即知道他是不会说了，又换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来了这里？”

“找人。”

张起灵简短地回答。

“谁？”

丛也疑惑地看着他。

张起灵又不说话了。

“……”

丛也将地上的石头捡了起来，他看向张起灵，疑惑地问道：

“我进来之前，你在敲石头？”

张起灵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敲石头？”

丛也不明白。

张起灵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丛也：“？”

这时，他的目光越过了张起灵，看到了寺庙台阶上站着的一位老喇嘛。

他目光静穆的如同远处的雪山，他朝着丛也招了招手。

丛也将石头还给了张起灵，走向了老喇嘛。

张起灵站在原地，他看着丛也走向老喇嘛。

当丛也抵达了老喇嘛身边时，他的目光也与老喇嘛相撞。

那一刹那，困扰了张起灵许久的东西，终于悄无声息地被解开了。

他重新坐回了原地。

这一次，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眼神也不再虚无。

丛也跟着老喇嘛走进了寺庙。

老喇嘛在他面前坐下。

“贵客为张起灵而来。”

他说。

丛也刚想回答，目光一动，望向了院子里静坐的背影，他摇了摇头：

“我是为他而来，不是为张起灵。”

张起灵只是一个代号。

老喇嘛：“贵客在这里多住上几日吧。”

丛也疑惑地问道：“上师，他……在干什么？”

老喇嘛微笑：“他在寻找一样东西。”

丛也听不明白他的哑谜，便问：“他找到了吗？”

老喇嘛的目光也落在了院子里的身影上，注意到对方的手上坚定的动作，他含笑道：“现在应该找到了。”

“那既然找到了，他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丛也觉得自从他来到墨脱，一切都变得雾里看花起来。

让他隐约看到一个答案，又很快袭上浓雾，遮蔽他的视线。

“因为，他还没去看他的母亲。”

丛也一怔，望向了老喇嘛。

老喇嘛问他：“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点儿漫长。”

丛也笑了：“我时间很充裕。”

老喇嘛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