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再见了，张启山

张启山的命不好，但是他的命硬。

他和八爷初识时，八爷给他看了相。

神锋太俊，知进不知退，兴也速、败也速，弄不好还有大祸。

从前张启山不屑一顾，但是到了后来倒是一一灵验了。

他少年老成，不是心性本就如此，而是时局逼着他成长。

二十年代，时局动荡不安，他父亲早早将家中的一些人送到全国各地避难。

而把当时还是小伙子的他留下，作为第二批走的人。

打点好营盘细软，他父亲带着他和一些族人准备顺长江而下。

却不想日本人更快一步，将他们困在了躲藏起来的村子里。

为了给族里的年轻人冲出一条活路，他父亲和族中的一些长辈冲了出去，跟日本人打了起来。

无论张家人的体质多么特殊，都依旧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跟日本人的枪炮相比？

他父亲和族中的长辈被乱枪打死，他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则是被日本人关进了专门为中国人设置的集中营，实验、拷打、虐杀……集中营的一切都让人生不如死。

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带着几个伙伴辗转，终于逃出集中营，参军之后，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儿，他拿到了军衔，来到了长沙，整顿营盘，广交豪杰，斥巨资资助守军，在长沙取得民心的同时，也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

他并不在乎。

即便是多年来日本人暗杀不断，挑拨他和上层的关系，依旧被他坚持了下来。

他这人命的确硬。

多少次死里逃生，他都能安然无恙。

他以为他这辈子注定为战场和国家奉献一生时，丛也出现了。

丛也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像是一束光。

于是，被他不屑一顾的长生，开始成为了他的执念。

他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命运里，仿若跌落深渊。

前往张家古楼之前，他有一种预感。

——他会死。

他明知这个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途。

除了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手了。

八爷算得准，张启山知道如何前进，却不知道如何回头。

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死亡之中。

生命流逝的瞬间，张启山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再被长生的执念折磨了，唯一舍不得的，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私心——丛也。

他深爱的、永远无法割舍的人。

将死之时，人生的一切困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张启山曾经错误地认为爱情是绚烂的火花，是血肉相融的激情，是丧失理智的占有。

可真正的爱情是非常平静的，没有那么轰轰烈烈。

甚至可以说，爱情是枯燥的、无味的。

爱是深层的、平静的，也是细水长流的。

它绝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宽容的放手和静默的守候。

他以为他自己对丛也倾注了全部的爱——名副其实的爱，但其实这只是他自己的自以为是。

这一刻，张启山知道他输给了二月红。

但没关系。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要自己清楚，他爱丛也，这就足够了。

……

张启山死了。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形成了一股巨大而残暴的力量，揪紧、蹂躏、撕扯着丛也的心。

他和张启山相识于1927年。

他是最先认识张启山的人。

他们之间走过了将近五十年的人生。

就在这一刻，张启山的生命突然崩逝。

如同雪崩一样淹没了丛也。

张启山是卑鄙的。

他把自己对长生欲望的惩罚转移到了张起灵这样丝毫不能抵抗的纯净的心灵之上。

可他曾经也是赤诚的少年郎。

在国家、百姓面前，舍生忘死。

在失去一个人时，他的罪行在脑海中会慢慢地被善行所抵消。

丛也无法否认张启山的罪恶，但是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又或许是三天……

整个张家古楼一片死寂。

仿佛被淹没在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未被关闭的直播间内，没有人开口说话。

哪怕是一口一个“格老子”的李云龙，以及和跟李云龙一点儿也不对付的游乐王子。

生命的消逝总是悲伤的。

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道理。

所以他们静静地等待着丛也走出悲伤，重新走入他的人生。

很久之后，丛也闭上了眼睛，亲自斩断了追忆。

他把张启山的尸体存储起来。

他会带着张启山回去。

回到长沙。

他也会带着张启山恋恋不忘的桃花酥去看他。

人生没有回头路，一路朝着前往。

丛也打开了龙纹石盒。

……

张家古楼里的确藏着很多秘密。

不，应该是全部的秘密。

第五层楼里的秘密被丛也全部洞悉。

他回到了第四层。

原本被他认为是小黄书的无名书摆放的位置实际上组成了密码图。

借助被他破译出来的密码，他打开了张家古楼的档案室。

在这里，丛也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一切，说他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不为过。

丛也不知道在张家古楼待了多长的时间。

张家古楼里没有日夜。

丛也感觉不到疲惫。

想睡了就睡，不想睡了就起来吃点儿收藏里的东西，顺便将张家古楼的所有档案和藏书看完。

有一天，丛也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本书。

他知道该离开了。

看完了张家古楼藏书的他，知道了张家机关密码的改动程序。

他改动了张家古楼第五层的密码，最后看了一眼水底的张家古楼，朝着岸边游去。

“哗啦！”

丛也从水中钻出来，走上了岸边。

岸边，一条身体巨大的翠绿色蟒蛇正在晒太阳，听到了动静，蟒蛇睁开了瞳孔。

一双蛇眼顿时瞪圆了！

“……”

丛也拍了拍翡翠蟒的头，“我回来了。”

他扫了一眼岸边。

帐篷早就没有了。

整个湖泊岸边，就只有他和翡翠蟒。

他交给翡翠蟒的登山包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

丛也伸出手拍了拍。

他伸了一个懒腰，蹬上登山靴，朝着密林走去。

“走了！”

“该回去了！”

翡翠蟒尾巴一甩，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人一蛇的身影消失在原始丛林之中。

岸边恢复了静谧。

这里似乎从来不曾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