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霍祁住进了鹿氏医馆。
鹿芷如她向鹿老爹承诺的那样，勤奋学习鹿氏医术，努力做一个合格的鹿氏医馆继承人。
晚上挑灯夜战，读完一本又一本鹿氏医籍。白日跟在鹿庆身边，和他一起救治病患，将理论用于实践。
鹿老爹见女儿如此用功，并没有沉溺于儿女情长，十分满意。
可有人不满意了。
这天月上枝头，万籁俱寂，鹿家后院书房中传出此起彼伏的笔尖落于纸面的沙沙声。
鹿芷正在啃一本晦涩的医籍，不时做笔记，记录下有疑惑的地方打算明日和鹿老爹讨论讨论。
她的书桌紧挨着另一张书桌，霍祁坐在她对面处理公务。
他垂眸悬腕，笔走龙蛇，效率奇高。
处理完手中事务，他放下笔，一抬头看见鹿芷，紧蹙的眉心瞬间松开，心情很好地支起下颌，欣赏灯下美人。
鹿芷一身雾蓝色绣着大片白荷的旗袍，乌黑秀发半挽，别了支简单的雕花木簪。
她看书的神情很专注，莹莹玉颈低垂，拉出一截修长纤美的弧度。暖白的灯光笼罩在她周身，整个人像氤氲在水雾里的芙蓉，潋滟动人。
“夫人。”
“嗯？”鹿芷随意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我手疼。”
霍祁的声音里三分幽怨六分委屈一分嗔怪，不过对面不解风情之人半分也没听出来。
“喔，过来我帮你按一按。”
鹿芷嘴里说着话，眼睛没离开过手中书卷，甚至还翻了一页。
霍祁自己搬上木椅坐到她身边，侧过身子，将右手递给她。鹿芷把书卷放到桌案上，接过他的手，熟稔地揉按穴位，心神依然放在医籍上。
过了片刻，她又听见霍祁开口。
“夫人，我腿疼。”
鹿芷没多想，猜测是他膝骨的旧伤，手探到他膝上轻轻按了按：“疼得厉害吗，等会儿给你准备药浴泡一泡。”
说完，她拿起笔继续认真做笔记。
身边的男人安静了会儿，又开了口。
“夫人，我眼角的疤疼。”
鹿芷：“……？”
她再如何专注眼前的医籍，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放下笔，转过身去，直直看向霍祁，确认般问道：“哪里疼？？？”
男人倾身贴近鹿芷，凑到她脸旁，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这里。”
鹿芷被气笑。
他眼角这道陈年旧疤用过她特调的药膏，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粉色。现在喊疼，是不是过于离谱了？
但他眼巴巴地看着她，眸光干净缱绻，像落满星星的湖面，一荡一荡，令人心痒。
鹿芷那点儿学习被打扰的微弱怒气立刻融化成软绵绵的春水。
她心随念动，亲了亲他眼角的疤痕，捧过他的脸轻声问：“还有哪里疼？”
霍祁没说话，落满星子的黑眸深深浅浅地凝视她，指过眼角的食指又指了指鼻子，唇角，心口……
见他还有继续向下指的趋势，鹿芷一把攒住了他的手。
哥，咱可不兴乱指。
“你真的是霍祁吗，该不会被深山里跑出来的狐狸精附身了吧？”她绷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你呢，还是鹿芷吗？”
他反握她的手，宽大的掌心把她的手指包裹住，拇指在她粉红色的指尖轻轻摩挲。
鹿芷微怔。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霍祁已经看穿了真相，在向她要一个解释。
被他握住的手心冒了汗，她紧张起来，她不想和霍祁之间藏着秘密，可她害怕说出真相会让他受伤。
就在她斟酌着怎么解释时，霍祁幽幽开口了。
“以前的你，一看见我受伤就紧张的不得了，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有好吃的会想着我，亲手做甜糕送给我。想我了会让人偷偷给我塞纸条，约我黄昏时见面，一起看落日看星星看月亮。分开时对我恋恋不舍，要我亲亲抱抱才能好。”
“自从成了婚，把我拐进家门，你的眼里就看不见我了。整日不是医籍就是病患，也不想和我亲亲抱抱了。你说，你还是以前的鹿芷吗？你是不是已经腻烦我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鹿芷轻轻舒了口气，悬起的心放下来。
她捶了一把霍祁的心口，没好气地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哪里不想和你亲亲抱抱了，我们亲亲抱抱的还少嘛？我的腰现在还酸着呢……”
霍祁轻笑出声，把她拉到腿上抱住，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腰身轻轻按揉：“你的意思，是很想我亲亲抱抱了？”
“我没……”
剩下的话都被霍祁温软的唇角堵住了。
差一点就问了。
霍祁心想。
可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惊慌和忧虑，像只受惊的前途未卜的小鹿，他不想再问下去了。
她的身上是有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地方。明明医术炉火纯青，却在鹿庆面前努力扮演他口中刚刚对医术产生兴趣，进步神速的女儿。龙山匪军攻打南城前，他收到的所谓“林玉娇”给他的求助信，笔迹和鹿芷的一模一样。她是怎么提前知道龙天会攻破南城，在恰好的时间，向一面都没见过的他求助？陈绝想和南城旧部里应外合围猎鹿家军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人笃定，那也是巧合吗？
其实，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不露一点儿痕迹。
不为他治伤，他就不会知道她的医术是什么水平。
不在他面前写药方，他就不会认出她的字迹。
不帮他，不和他建立亲密的关系，他就不会从鹿庆口中了解从前的鹿芷和他接触的鹿芷有什么不一样。
只要避开他，不理会他，远离他，那些线索和怀疑就毫无用处。
但她没有，她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很坚定。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防备过他。
因为下意识地信任，不防备，她才在他面前留下了这么多危险的尾巴。
她早已坦坦荡荡地把真实的自己敞开给他看。
既然如此，他还问什么呢？
其它的都不重要，他只想用余生守护她。如果秘密是她的一部分，那他就和她一起，守护她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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