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年如梦

中州，天箓阁后山。

矮旧破败的茅草屋之中，盘坐着一位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老者。

淡淡的金光将他全身笼罩，显得好不神秘。

良久，他睁开了双眼。

浑浊的瞳孔之中没有一丝光芒。

“哎……”

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剩下清风一缕。

大限将至，计乘风此刻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

苦修无数个春秋，最终还是一场空。

回想自己修炼的这千年岁月，有哭过，有笑过。

却在此刻，如同幻灯片一般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曾经年少时，初入天箓阁，他意气风发。

踏上一条凡人所不敢想象的修仙之路，这是何等的荣光！

那时的他，立志要成为无敌于天下的至强者。

要为自己的父母亲，为自己的弟弟妹妹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片偏安一隅。

要为这颠倒黑白的浮世匡扶正义，铲除奸邪！

可是，真正走上修仙一途，他才明白。

人们只道是仙人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一朝得道、白日飞升，从此遁入虚空，长生不死。

可何曾知道，千千万万的修仙之人，最终成仙的能有寥寥几人？

在修仙这条路上，太多的的人走到一半，就倒下了，成为一堆枯骨，化作一抔黄土。

寂寞、死亡、枯燥、桎梏……

他还记得，八百年前的正邪大战，自己的父母亲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被邪魔一点一点吞噬，惨遭杀害，但是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弱小的尘埃之中的筑基期修士。

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妖邪，他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身为两位元婴期修士的后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死于他人之手，却只能躲在别人身后苟延残喘。

至此之后，失去了父母的庇护，门中的修士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条丧家之犬，再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陪伴了他百年岁月的结发道侣张子萱，熬不住他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最终还是选择了弃他而去，转而投入了曾经追求过她的大师兄陆秉天的怀中。

想到他们二人牵手走过自己的身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把他当成了无形的空气，屈辱和不甘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这个男人的心。

到最后了，自己垂垂老矣，即将赴死，就连他唯一的一个小徒弟都选择了背叛自己，趁他熟睡之时，盗走了他的先天灵宝九天篆，转身就投身邪教。

为此，他又背负上了培养邪魔歪道的骂名。

从最初的满怀自信到失落绝望。

修仙之路漫漫，将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望着四周空空如也的茅草屋，计乘风的心就像是这腊月的寒风。

冰冷而又无奈。

“终究还是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他低下头，小声的嘀咕。

哪怕经历了近千年的岁月，内心已经变得无比的坚强。

面对寿元耗尽，还是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这么无声的死去！”

“我不甘！”

计乘风想到了自己曾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

还有陪着自己度过美好时光的那些道侣、佳人。

一些熬不住岁月侵蚀的就这么死去了。

还有些后来居上，离他而去的，此时已是元婴、化神大能，在更加广阔的天地间自在逍遥。

可是他，却垂垂老矣。

成为了他人求仙之路上的过客。

成为了某个角落尘封落灰的过往故事。

想到这里，在计乘风的心底，一股无穷的愤怒、不甘、悔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他想要改变，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改变自己不公的命运。

“就因为我没有上品的灵根，就因为我没有雄厚的背景，就因为我没有天赐的机缘！”

“为什么？既然让我走上这条路，却又让我这般无声无息的死去。”

“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计乘风此刻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在生命无多的光景里，他的所有压抑许久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可是，寿元已尽，凡人岂可逆天行事？

他苍老枯瘦的身体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般，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淡淡的金光也开始消散，化作无数的光粒子点点闪亮。

这个过程很慢，就像是一块粗盐，慢慢地溶解在水中。

金丹修士，一身千年的道行已经非常强横。

计乘风周身金光散去，整个人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原本被光芒点亮的茅草屋，此时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突然，只听得“嗡~”的一声！

一道刺目的金光形成的光柱从这具破败的身躯之中爆发出来，直冲云霄！

黑夜之中，这道光柱显得格外的显眼。

所有天箓阁的弟子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道光柱。

他们都明白这道光柱出现的含义。

又是一位金丹期长老坐化了！

他们望着不远处的天空，那道金光似乎代表着悲凉、绝望。

“恭送师叔归天！”

“恭送师叔！恭送师叔！”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天箓阁各个角落响起。

年轻一代的弟子眼眸中闪烁着仰慕的光芒，而老一辈的修士眼中却有着复杂的神情。

是的，寿元干涸，是每一位修仙之人心中的阴霾。

此时的那道金光柱中，一个淡淡的虚影正在从肉身中慢慢剥离出来。

这是计乘风的灵魂！

是他的精神体。

随着金光的涌动，灵魂体慢慢地顺着光柱向上飞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世间的一切牵挂，飘飘然。

不知道这道光柱将要通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死去后还会不会留存意识。

未知的恐惧让他有些抵触。

他不想再往上飞了。

这道光柱的终点，或许是死亡的起点。

是无尽的黑暗！

不！

计乘风害怕了，他不想就这么死去。

临近坐化归天，本能还是战胜了底线。

不行！我不能死！

他打算放手一搏，既然要死，那何不尝试一番，死也要死的心甘情愿！

是的，他决定选择夺舍！

这是所有正派修士所不齿的事情。

从容赴死，慷慨就义，乃大丈夫也！

可是，这大丈夫，当的太过憋屈，太过不甘！

我要今生无敌，不求来世！

计乘风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的撞击金光幻化成的光柱。

想要摆脱这股无形的上升之力。

“砰砰砰！”

金丹修士的强大力量绝非等闲。

计乘风的灵魂体在不断地撞击四周。

没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撞碎了光柱的束缚！

此时，这里的变化被天箓阁所有门人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这……”

众人抬头观望着，发现了这里的惊变。

“糟了！”

有长老阁的修士发出惊呼，他们瞬间明白了计乘风的意图。

这是要走夺舍一途！

不行！

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去！务必阻止他！

一旦让计乘风走脱，后患无穷。

一向自诩名门正派的天箓阁，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会将他们推入无尽的深渊，钉在耻辱柱上！

那淡淡的灵魂体摆脱光柱后，咻的一下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只留下一张金色的符咒随风飘落。

遁空符！

这是一种能够远距离极速逃遁的符咒。

天箓阁特有的符箓制作技能。

“快上报执法长老，将他追回来！”

有观望的老者在低吼，看着那消失的灵魂体，双眼中怒火熊熊燃起！

“咚~咚~咚~”

这一刻，钟塔之上，百年时间未曾响过的警世钟被再次敲响，浑厚的钟声响彻整个天箓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