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路漫长

一马车一护卫，带着两个未独自远行的书生出发了。

宋清泉到京城后要远行是瞒着杨琪的，她只以为儿子是要回国子监读书。谁知是回到京城，又继续往外跑。

可这是宋祭酒早就和宋庆交好底的，此次乡考后原本就打算让宋清泉在老家先过年，过年后再外出游历。谁知却得知国公爷也有意放林春生出去，二人一合计，不如让两个小子结伴同行还有个互相照应。

“春生哥，你以前自己远行过吗？”第一次没有带一大堆护卫，只和一个同伴，一个护卫充当车夫的远行，宋清泉异常地兴奋。

“也不算有，就是我们第一次从老家来长安，在江城时我娘查出有孕，当初我爹娘和妹妹弟弟在江城，我和小舅舅先上京，但是那次我二叔带着我们。一路上也都是二叔安排照应我们。”林春生道。

“你带了多少银两？”宋清泉悄声问。

林春生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带的不太多，到时钱没了，咱们就学人家去街口卖字画。”

宋清泉愕然，“那哪能啊，我带了，你不够可以用我的。”作为潮州第一富豪宋庆宋大官人的儿子，宋清泉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缺钱。他爹即使不在他身边，也从不短缺过银两上的供应。

“泉弟，像我们这般岁数的男子，多少要藏点私房了，放心吧。哥哥有钱，开玩笑的。”林春生一脸轻松，即便在以前没钱的日子，他也可以过的很舒心。更何况这几年家里的条件实在好太多了。

宋清泉噎住了，额，又让哥哥给逗了。

马车一路前行，除了中午停了休息的时间，下午吃完东西，闷在马车里林春生觉得太闷了，便提出和护卫大哥学驾马车，护卫章达本来就是国公府的护卫，听到大公子要学驾车，笑呵呵地把驾车的几个要领就给林春生道出。

章达原本没进国公府之前，一直在武馆跟着跑镖队到处跑，后来娶了妻，一直想换个安全点的营生，毕竟跑镖说句不好听的，是在舔着刀口生活的。

如果是安全的地界，人家也不用找镖队了。

没想到刚好就赶上方二回武馆说国公府要找几个护卫。平常就是守卫国公府的安全，基本不用用离开京城，除非国公家人要回老家。结果他做国公府几年，也就小姐和国公的堂弟阿宏去年回去一趟老家，三个月又回京了。

上一次离京，他没有去，这次公子要出去历练，他便主动报名了。

一来，家里孩子也大了，家里人也可以照顾好，他偶尔出去跑一跑也好，总不好一直在国公府安逸。

二来，府里其他年轻点的有读书的护卫，国公爷还鼓励他们考武举，每日都要练武和学文化。自己也不想考了，就想在国公府干护卫。那大公子出行，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三来，也就是他自己的私心，大公子没有意外的说，就是未来的国公爷，自己跟出去一路上好好表现，以后即便说没有混成方二那边得用，至少也是在府里叫得上名号。

此时刚出长安不远，这条路还是挺平坦的，林春生跃跃欲试，提出自己想试一试。章达看路途平坦，倒也同意了，不过还是坐在旁边帮忙看着。

看着林春生很快掌握了驾马车的方法，这可把马车里的宋清泉羡慕坏了。

林春生摊开双手给他看，只见白皙的双手已经磨得通红，章达道：“公子您第一次学，不要太久，免得把手磨破皮了。”

虽然看春生的手已经让缰绳磨红了，但宋清泉还是蠢蠢欲动的，少年人总是对陌生的事情有无限的兴趣和精力的，于是便提出“哥哥，你休息一下，换我来学。”

宋清泉也加入了学驾马车的行列。

第一天出行，新学一个本领，二人都有点兴奋，倒是暂时忘了旅途的无聊了。

很快马车进入了下一个镇子，他们打算在此处的客栈住一晚，因为他们并没有授官，官吏出行是可以去住驿站的。因公出差的官吏出门带好符节印信等官方凭证，这样才可以带家眷住进驿站。

他们两个虽考了举人，却是没有授官，如果贸然去驿站，遇到驿站刚好住满了官吏，他们恐怕要露宿了，所以早早就赶到镇子上就入住了客栈。

此处是梅花镇，距离长安也不过是一天的车程，经济还是挺繁华的。

古代入住客栈还要进行登记，住店人的姓名，住多久，要去哪里办什么事这些情况都要登记在册。而官府也基本上会每个月对这些登记的人员情况检查或是验收一次。

林春生上前出示了路印，掌柜精明得很，一见二人书生打扮又是从京城来的，相貌堂堂还跟着护卫。马上态度和善地道:“几位客官住店还是？“

“劳驾开三个房，干净一些，清静点的房间。”林春生道。

“二楼上房三间。”掌柜的报出声，旁边的伙计便上前道：“几位客官，快快随我上楼。”

此时大厅里静悄悄，看来今日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了。

因为是大年初二，外出的人其实并不多，他们选在今日就出发，也是为了错开年后从京城回其他城镇的人。

上了楼，伙计领着他们来到左边连着的三个房间道：“客官，您看看房间。”说罢，推开房门进了屋，一个简简单单的房间展现在眼前。一桌两椅一木床，挂着白色的帘幕，桌子上也只有简单的一盏灯，和一个茶壶配了两个杯子。

林春生入内一看，翻了翻床上的被子，倒是挺干净的。

“客官放心，这上房的床铺咱们店都是一天一收拾的，这过年前洗得干干净净，您三位还是我们店新年开店第一波客人开门红，这些还没有人用过呢。”伙计真是会说话。

“行，咱们看看另外两个房。”春生说罢，又示意宋清泉和章达往另外两个房间看了下，确实如伙计所说，其他两个房间也都挺干净的。

春生递给伙计一小块银子道：“劳驾小哥帮忙烧点热水，我们赶路一天，都要简单擦洗一下。这银子你拿着，帮我们安排晚饭，我们这位哥哥练武饭量大，饭菜量要足。多做些包子馒头。”春生指着护卫章达道。

伙计点头哈腰道：“晓得了，客官你稍等，马上安排。”

伙计一走，宋清泉道：“哥哥，这银子就这样给伙计了？万一等会给我们安排的不好的饭菜怎么办？”要知道，这碎银看上去虽然才二三两的样子，但是平时他们在京城的酒楼里二三人要几个菜，不要酒的话也吃不了二两银子，更何况这还不是京城。

春生笑道：“纵然不好，也只有这一次生意，我们睡一晚，明日就走了。大过年的，都不容易，把银两给他，纵然他可以贪一下，就当是小费了。”

“章达大哥饭量也不大，怎么要特别跟他这样说呢？”宋清泉问。

“只是我一个心眼，我们两个文弱书生，提醒一下他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彪悍大汉。这会天气冷，包子馒头的吃不下，我们放到明日路上吃也成。”春生低声笑了笑，也是自己一点小心思而已。

宋清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就没有想过明日的事，今日都还忐忑的第一次住店，春生哥已经连明日的吃食都想好了。

“哥哥，清泉受教了。”

林春生边脱下外面的棉服，嘴里边说着：“我记得小时候爷爷倒是经常和我们讲出游的遇到的好玩的事，这一路上我可以慢慢验证，爷爷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清泉羡慕极了，他至今对夏儿脑袋里林爷爷的游记念念不忘，可惜夏儿出了几篇后，没有再写的打算，他也不好总追在夏儿后面问游记。

“春生哥哥，那夏儿讲的那些游记你也听过咯？”宋清泉双眼发光，既然夏儿不写，眼前还有一个林春生每日与自己朝夕相处。

可惜林春生很快就让他的希望破灭。

“并没有，夏儿讲的很多我都没听过，其实那会我已经在村里老秀才那里读书，每天天没亮就去读书，中午回家吃完饭，下午又去读书直到傍晚才回家。一开始夏儿一直要跟着我去，后面爷爷不让她影响我读书，便在家教她描花和讲故事吧。”林春生回忆起小时候和妹妹的点点滴滴，如今想起来真是忍不住唇角上扬，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已经长成大姑娘。

宋清泉又忧愁了，看来那精彩的游记还是得从夏儿那里挖。

“爷爷很难懂，只有他站在小溪边吹笛子的时候，让人感觉他不是村子里的人，应该是某个闯荡江湖的侠客。平日里，上山下田和村里的大爷们都差不多，只是爷爷做事更干脆利落，虽是林姓入赘，却因为识字处事公平，一直在族里威望不错，族里有什么事也都找爷爷商议。以前没觉得，后来到了京里，才知道我们从小其实就是按照着国公的标准被教养的。正直善良，健康向上，乐观大方，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培养自己的动手能力。”林春生回忆一打开，很多爷爷小时候的教养涌入脑海。

“可惜爷爷看不到如此的光景了。哎。”春生难道叹了一口气。

宋清泉知道自己的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太轻飘飘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无言。

还好伙计很快送来炭炉，热水，木桶等物品，又道已经吩咐了厨房在做菜，他们洗漱后马上就可以下来大堂吃饭了。

等林春生和宋清泉二人简单洗漱换了衣服下楼，章达已经早就好了，还下来喂完了马在等他们了。

“公子，饭菜好了。”章达站在桌子边，正和掌柜的闲聊着。

奔行了一日，中午又是随便吃的带的干粮，此时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真是让人心花怒放，春生道：“出门在外，不要讲究虚礼了，章大哥快坐下一起吃了。”

春生如此说，章达也没有客气，三人很快就不客气地各自拿起碗筷开动了。

吃完饭，又让伙计拿了油纸袋把剩下的包子馒头装起来。伙计准备的量确实足，又大多是面食，其实很容易就饱了，今日三人吃的量都比往常多得多了。

掌柜的也跟了过来，笑盈盈地把早前春生交的房款送了回来。

“掌柜的，这是何意？”春生愣住了。

“未知是国公公子前来住宿，老朱怠慢了啊，我家主人交代了，凡国公府的人前来入住，都要免除房费，热情招待。”掌柜道。

“敢问掌柜的，你家主人是？”春生一头雾水，自己家哪有什么开客栈的亲戚啊？

“我家主子是三皇子，我们三皇子府在大兴共有客栈三十余家，一般都开在距离进大城一日路程左右的县城，公子您看，这是我们三皇子府的徽记，往后您到别的城市，见到这个徽记便知是我们府上的客栈了。”掌柜的指了指厅中的柱子上挂的字画，字画上赫然是一个“川“字。

刚才进门他瞟了一眼，还以为是客栈暗示客人川流不息挂这么个川字。这会说开了，越看越是像三皇子自己写的字画了。

“原来如此，三皇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却不敢占了便宜。掌柜的你该收多少还得收。”林春生道。

“听闻二位公子都是本次中举，二位少年有为，才华横溢，老朱斗胆求得二位的墨宝，挂在我们客栈中，就当抵了这房费，不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掌柜的倒是聪明，直接非要退钱，林春生肯定不接，改成用书法换房费，倒是不辱斯文。

不等二人反应，掌柜的已经从柜台里取来纸和笔墨，“公子，老朱为您磨墨，沾沾二位榜首的喜气。”

林春生压下嘴角的笑意，三皇子人有趣，他雇的掌柜怎么也是如此有趣。

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宾至如归。又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私章盖上。

老朱喊了一声：“好字好词。多谢林公子。”

“那我也写一个，祝愿在客栈住过后的旅客，旅途一帆风顺。”宋清泉也提笔迅速地写下四个大字。

旅途一帆风顺，是他对未来住旅店的人的祝愿，也是对他们自己的祝愿。

长路漫漫，但求一路顺遂。